《唯有相思不可医》

作者: 燕诗语 | 来源:发表于2021-09-02 15:41 被阅读0次

    秋日里,坐在梧桐树下的长凳上,闲闲地翻一本书,跳到眼里的是一句是,“人间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我不可思议地笑笑,合上了书。

    这人间不可医的,怎么可能只有相思呢?我学医,自然是懂的,但相思无解,倒是真的。

    淡薄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朵,在我身边撒下几缕白色的光,我伸出手任阳光穿过指缝,一簇细碎的光投射在书面上,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深蓝的男子背影,像一幅浅淡的水彩画。而这个穿深蓝衣服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灰白的天空有几只鸽子飞过,低处还有密密麻麻黑色的电线,我想着,他如何就能一去不回,舍得从此与我不相见?

    念头升起的一刹那,我如同一个先知,笃定他会为了我回来,因为我是这个城市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我不知道佛语的“明心见性”所讲为何,但是那一刻我清晰的感觉到我的心与他有所牵连,不管他人在那里,在这个城市还是去了天涯,都一样会回来的。

    秋风吹过,没有落尽的梧桐叶像一只只枯叶蝶,纷纷离开树枝,翩然落下,坠落的过程宁静而美好。

    我的心情繁复,难以名状,最后才清晰地知道,那是一种隐隐地难以割舍的离别的痛。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他了,在他离开很久之后。心情像原野上一朵百合花,在秋天里肆意绽放了,但却错过了最美的花期,空空留恋的只能是一个深蓝背影。

    那抹惆怅如风一般,拂过我的思绪。

    我勉强自己停下来,不再去想他,像我这样的人,只会安然地任由一朵开错花期的百合,在时光里凋落,想不想念,最终的结果都是遗忘。

    他也不见得会记得我,他是城市里长大人,阳光充满朝气,身边应该有很多朋友,而我却是一棵安静的植物,身上没有能让人看见的光芒。

    何况,我是那样冷漠无情的人。

    我记得,青春静好的岁月里,他们都这样说我。

    (二)

    由秋入冬,想他的念头从未止息,心里那朵百合花,并没有在瑟瑟秋风中凋落,而是在雪花飘落的季节,开的孤挺傲立,让我不能视而不见。

    “他是如何不经意的在我心里种下了情感的种子呢?”每每想念他到无法自拔,我都会这样自问。

    于是便逆着时光的来路,去寻找喜欢上他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见他是在休息室,一群年轻人在打牌,我进去找朋友,他忽然把外套脱了,露出一件深蓝色的毛衫,那蓝色像夜晚深邃的天空,揉进十分月光,蓝的明静透亮。

    那样明净透亮的蓝,在我看见的瞬间,就像羽毛一般坠落到我心里。

    是的,是坠落,因为我法阻挡,亦来不及阻挡,彼此我的心像一面湖水,我甚至能感觉到蓝色羽毛落在湖面投射出的影子,以及轻轻荡开的一圈一圈的涟漪。

    因为这个缘故,我特特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欣喜的表情,左手执牌,右手忙着将纸牌穿插归类,皮肤白皙,眉眼俊俏,无形中给人自信而阳光的感觉。

    只是我觉得他当时欣喜太过了,不就打个牌,至于吗?

    再有……

    途径他的科室,他让我替他值班。我和他陌路相逢,他竟没有跟我保持应陌生人应有的礼貌和矜持,而是信口开河让我替他值班。

    他说他家里有急事。

    我本不想应允,奈何他一再央求。

    好吧!阳光垂落如金色的大氅,覆盖着这座城市的高楼林立,很多时候,我都愿意在医生办公室后面露天的阳台上看街上的车水马龙,所以替他值班也不算辜负我的半日时光。

    当我在阳台上俯首看着医院食堂院子里荫郁的树木时,忽然想,他那有什么急事,只不过是找了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心安理得的回家休息罢了。

    “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我的视线虽没有离开树木上那清凉的绿,但还是止不住在心里咒骂他一句。

    我因此对他有了偏见,避开有可能的交集,即便狭路相逢,眼角的的余光也不愿折射到他的影子。

    只一次在楼梯上遇见他,明知避不开了,遂低头而上,旋转的楼梯上了两层,不知为何偏要垂下眼去看,我只是垂下眼去,下巴还是高抬着的,我知道我一惯的骄矜而漠然。

    那时他也正抬起头来看我,表情温和,眼神明亮,直到转过下一个弯消失不见。

    这所有相遇的时间叠加起来,不够两个小时,却足够让他在我心中长驱直入,我心里微微叹息,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三)

    暮看斜阳,心里盛开一朵朵粉色的花,我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总之铺天盖地,沸沸扬扬,和斜阳里那一抹红晕相得益彰。

    想起之前藏在心里的一个人,他是我五年级的班长,从少年至成年,我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这多年来,不管遇见谁,不管他们对我多么好,又如何念念不忘,我一般都是冷眼看着,甚至还会觉得,世间那么多美好的女子,缘何偏偏看见我。这对我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我偏爱做一株安静的草。

    我不想忘记班长,因为黑暗的时间里他像光一样把我照亮。他或许忘了我,或许没有忘,那些都不重要,他静静地存在我心里就好。

    那时我到邻村的学校借读,小小的个子总坐在最后一排。

    老师喜欢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像我这样没有家世背景,又是外来的,他看不上眼,班长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班长坐第一排,我坐最后一排,斜斜的对角线,本来山长水远的距离,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过是经常听同学说,班长怎么夸你了,而且他很后悔没有把你挑到他的小组。一次两次我不以为意,后来次数多了,便留心了他。

    我看他每日拿自制的小鞭子训斥同学,他声音高亢而有些沙哑,只要他大声一喊,整个教室都会安静下来,想着,原来班长这么不好惹。

    那是去了学校很久之后,我才认识这个人。

    有回早自习给他背课文,没有背下来,我忐忑地等候他的发落,谁知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低声地说,“回家吧!”

    原来他对我格外好一些。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刻,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着他一半的脸庞,以至于他的细小的汗毛看起来都是金色的。许多年后,当我想起这个场景,怎么都觉得他是埃可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我并没有觉得我是他星球上的那朵玫瑰花,最多就是他驯养的那只狐狸,虽然我和他从内心建立连接,但最终他都是要离开,或者是我要离开。

    从小我就认为人生是漂泊不定的,交错离开,都是必然。

    当我转身离开时,旁边的男同学拦住去路不让我走,说我没有背下来。

    这时班长勃然大怒,朝那个男同学喊道,“让她走!”

    我和他的故事至就结束了,因为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找他背过书,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但在我心里,他仍然像一支明亮的烛光,把我周围的世界照亮。

    小学毕业以后很久,路过班长家门口,黑色的油漆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是这个院子,为何那样熟悉?哦!想起来了。

    记忆里是秋天的早晨,村边的庄稼已经收完了,一片片黄色的土地裸露出来,土地上荒草的叶子凝结着清澈的露水,路边黄色的小菊花成群结队地簇拥着,虽是星星点点的花朵也开的烂漫无比。

    我上完早自习独自回家,听见有个小孩喊我的名字,寻声望去,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的石墩上,分别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跟我同龄,小的六七岁。

    陌生的村庄,亦是完全陌生的两张面孔,当我停下来看着他们,那个六七岁的小孩还在喊,而那个跟我同龄的男孩,则低下头跟小男孩说着什么?

    原来当初坐在这门口的是班长,他早就认得我了,才会让邻居的小孩喊我。

    当我知晓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毕业之后的盛夏。有一种失落涌上心头,它们像村子旁边那条小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像洒了一层碎金。

    我想,遗憾的美好在于现在的你无法去触摸当时的情境。

    如果当时知道他是班长,我可能会羞涩友好地对他微笑,心情也会像秋天里肆意绽放的菊花,灿烂而美好,也会在离开的时候送他一纸素色的便签,上面写一句:谢谢你像一束光,把我照亮。

    我以为我和他的缘分那么浅,不足以让我去表达。

    可是当光影重叠,还原了事实真相,我却连一个微笑都不曾赠予他。

    之后的人生,不管我遇到谁,我都不为所动。因为这个执念,被别人看作冷漠无情。

    (四)

    因为心里的那朵百合花一直开着,没有凋落的迹象,我可能要将班长遗忘了。

    看来流光易逝,而人心善变,所言不虚。好在对于班长,我从未表白,因此内心安然一些,缘于移情别恋的特质,我心里喜欢的颜色,也由从前皎白的月光,换成一抹明静的深蓝。

    那是属于他的颜色。

    我没什么大的志向,之前蹉跎光阴,并非因为儿女情长,所以当我沦陷在对他的想念无法自拔时,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蹉跎时光。

    “他与我是不同的,至少他不会想念一个陌生人到无法自拔。”有时候我会这样想。

    后来遇到他的同学,是一个叫小丽的女孩。

    第一次和小丽值夜班,在急诊室长长的过道里,昏黄的灯光氤氲出一种怀旧的气息,我和小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看似无心地翻看小丽的通讯录,翻到他时,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两下,迅速合上了通讯录。

    即便他成了我心里最在意的人,我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

    他的微笑时常穿过时间的距离给我打个照面,恍惚间我以为他回来了,再恍惚间才发现那是我的想象。

    我未曾谈过恋爱,不懂相思的滋味,可也经常想念他到彻夜不眠,每个晚上,我都神思清明,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任由心底的思念如藤蔓一般纠缠我的觉知。

    宿舍对面门诊楼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在深冬裸露着褐色的藤条,它们包围着一扇又一扇明静的窗户,在夜里看去,像一层层的金丝线镶嵌着一块块黛蓝色的宝石。

    那是我彻夜无眠时,看的最多景色。

    人生最绝望莫过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还忍不住去想,那想念穿过浩瀚的星空,一直到宇宙的尽头。但是不管怎样绝望,我都说服不了我的心智,我仍旧觉得他会回来,会在门诊楼某扇明静的窗户后面与我遥遥相对。

    因此,我觉得我病了,不是患了相思病,便是得了妄想症。

    渐渐地,新年到了,渐渐地,新年过了,为了能挨过对他的想念,我开始写日记,在日记里刻画他深蓝色的背影。

    宿舍窗前那种纤瘦杏树的树枝上,似有花苞膨出,我恍然惊觉以是春天了,原我想念他的心,已经过了秋、冬、春三个季节。

    是不是心里的那朵百合,要在遗憾中凋零了,它绽放了一个漫长而孤寂的花期。

    我这样安慰自己。

    有一天晚上,梦见他回来了,早晨醒来的时候,越发感叹我相思成疾,因长期处于这种病态里,也就不以为意,穿了白大褂,从宿舍往住院部走,经过那排梧桐树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看门诊楼的窗户。

    门诊二楼中医科的窗户上,有一个面目清秀的男生,万分期待般的看着楼下的路,仿佛在等谁路过。

    我左思右想,终究记不得他是谁。

    他回来的消息在科室里传播开来,我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感觉那消息像一波海浪打过来,渐渐将我淹没,我在那无形的海浪里,像一鱼那样安静用腮呼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海浪里挣脱出来,又置身于一座山中,在半山腰,看见那青色的麦浪在风中翻滚。

    原我想念的人,终于如我感知的那般回来了。原来中医科窗户上那个陌生的面孔是他,可怜我竟然忘了他的模样。

    虽相思入骨,却无从言说。

    (五)

    但我还是莫名的兴奋,盼望与他相见的那一刻。

    第二天,我和一群人在内二科的走廊里等着他和他的主任来会诊,别人都是等会诊,我等他。

    他如约而至,洁白的大褂随着他的轻盈的脚步翻飞,阳光透过窗户照着他的背,我躲在在人群里,看见他被一圈金色的光芒包围着,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或许他回来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此我心里便升了几分傲慢,欣喜还是有的,但是都藏在我矜持之下。

    记得他离开之前我们彼此陌生的情形,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出于我一惯清冷的性格,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相思之痛,也亦然不会先跟他说话。

    他满脸喜悦,越过人群朝我走来,像是跋山涉水经历了重重险关那般。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我接受了他的问候。

    “你在这儿呢?”他说。

    “是呢?”我一脸娇矜的样子,缓缓地回答。

    我始终觉得他是为我而来,想着他离开的那段时间,也曾想我到无法自拔,所以我虽其貌不扬,面对气质清逸儒雅如江南书生的他,竟然高傲如一只孔雀。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反问了他一句,虽然我知晓他是为我而来。

    他笑而不言,转身去了病房。

    之后,他频繁地邀请我去他的科室,看见我时总是莫名的微笑,如若春风拂过他的心田,吹来了心里的一朵花。

    有一天看见他去买中药,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总吃不下饭,田大夫说,我这属于思多伤脾。”

    我本来想说,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思虑的,然后想到我彻夜不眠的相思,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每当我漫不经心地对待工作时,他都会以温和的方式提醒我,他想让我变得更好更优秀,并不是为了他的期待,而且觉得每个人生命都该如花一般绽放,呈现出她最美的样子。

    他待我的样子,像一个兄长对待妹妹。

    他看我时的眼神,像一个男子看他心爱的女子。

    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说自己分不清草和麦子。我便从里心嘲笑他,觉得他一无所知。可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呢?

    小丽说,他十八岁就拥有大专文凭,写的一首好字。小丽说,他是班里公认王子。

    我清晰地记得小丽谈论起他时的神情,一脸崇拜,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那种光芒不言而喻地表明了小丽对他的喜欢。但他喜欢的热人,只能是我,我并非夺人所爱,只是我觉得自己和他早已心照不宣。

    虽然那时,他还没有回来。

    每个人的生命,都逃脱不了宿命。我并不想喜欢他,在我命运的河流里,他只能是个过客,所有我撕掉了所有的日记,又执迷不悟的以为,冷漠无情的我,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

    因为这样和那样的缘由,我还是跟他疏离了,我能看见他眼睛细碎的忧伤,像溪水一样流淌,却假装视而不见。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我还是不能说我的相思。

    在那个夏天,我转身离开了,这次我先他离去,不辞而别,而且固执的断掉了和他所有的联系。

    我以为我会忘了他。

    (六)

    其实,我只是很想忘了他。

    明明心里的那朵百合花在见到他之后,是凋谢了的,奈何它结出了种子,在我心里繁衍出一片的百合花海,每一朵花都是有关于他的记忆。

    离开那个城市很久之后,想起初去医院时,每次经过放射科长长的落地窗户,都觉身后有一双凝视的眼睛,有次不经意的回头,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男生,满眼深情。

    只是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他。只是我现在明了,也无所谓了。即便我终究不能将他忘记,但是此生有关于他,拥有的也只是回忆。

    至此,我看世人皆如过客,唯有他在我的心上长长久久。

    原本就这样的,虽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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