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独立而是不得不独立
来这个城市生活快10年了，母亲只匆匆来过我家三次，第一次是弟弟来参加考试，他们来我的出租屋借宿。第二次是我生孩子，妈妈来看了一下，就住了一晚便匆匆离去。第三次是她身体不适，来医院检查。
和母亲的疏离感不是毕业后才有，而是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年。不足一周岁就迎来了弟弟，那时妈妈刚怀孕，而我就因此断了奶。本就早产瘦弱的我，更因断了口粮而雪上加霜。父母尝试用奶粉，但我一喝就吐……还好，我能吃点米糊，勉强维持着生命，但也因为这样，孱弱的身体影响我直至今。
弟弟出生后我被寄养在奶奶家，偶尔回父母家看一看。而另一个弟弟出生后，父母外出务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哪怕是过年。在那个打电话都稀缺的年代，对父母的记忆也不过是偶尔寄来的衣物和一些钱而已。第一次上学是姑姑带着我和表妹一起去的。第一次来月经我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宿管阿姨发现了，教会了我用卫生巾。第一次外出上学倒是父亲送的我，仅仅是送到门口，他就匆匆离去了。太多太多第一次……我都忘记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怀孕8个多月的时候，突然发起了高烧，我不敢吃药，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着给同事打电话，请求她夜里别关机，万一……她好送我去医院。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晚的我多么的孤单，多么的卑微，多么的无助。爱人是一名军人，我指望不上。打给母亲希望她能来陪我几天，母亲只是淡淡的说，弟妹刚怀孕，孕期反应大，她走不开。都说母亲应该偏爱女儿的，但我似乎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偏爱。婆婆在家照顾她卧床的父亲。每个人都有走不开的理由，只有我没有……
一个人孕检的时候，看着前附后拥三四个人陪伴的孕妇，我总是抚摸着肚子安慰自己，还好妈妈有你。当一手压着止血，另一只手拿着化验单，还要挺着大肚子去排队的时候，我的委屈无处诉说。
生完孩子就意味着我一个的斗争变成了两个人的慌乱。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多少个无眠的夜晚。特别是孩子生病发烧的夜晚，一次一次抱着哭闹的孩子，望着黑漆漆的窗我不止一次想跳下去，也许那样我就解脱了。但看看怀里的小家伙，我又退缩了。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他举目无亲只有我，我要把全部的爱给他，让他幸福快乐的长大。
有时候，感觉这个世界如此之大，而我的生活却如此之小。我何谈诗和远方，能活着就很艰难了。有人劝我生二胎，呵呵……二胎是留给那些独生子女，有老人帮忙带孩子，有爱人细心呵护的人的。我这种一个人在战斗的人怎么生……我也怕我生个女儿，我怕我给不了她温暖和爱，我怕她活成我的模样……
我的工资卡在我爸手里
跟同事说起，我的工资卡在我爸手里，她们都讪笑不信。其实，婚后的三年里，我的工资卡还一直在我爸手里。我是家中的老二，家里一共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没错，我家就是传说中的生男则止。大姐小学毕业就辍学打工了，为了维持一家人的开销。我比较幸运，因为那时弟弟出生了，我整日喝酒的父亲终于看到了盼头，开始外出务工了。在母亲的支持下，我可以继续读书。
我是家中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孩子，我读的师范，因为师范没有学费。师范毕业后，父亲破天荒的花了3万巨款给我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作为补偿，我上交了我的工资卡。父亲说，我要偿还他给我找工作花的钱。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却不想这一上交就是5年。
当初我结婚的时候，我爸要了10万的彩礼，说好等我结婚给我作为嫁妆。但我结婚的那一天，我的嫁妆也只有几床棉被而已……对此，我婆婆颇有微词。每每听到婆婆谈及此事我的脸上都有些尴尬。婚后我爱人知道我的工资卡还在我爸手里，他每次都看似无意的提及，我都不知如何应对。我能说什么……那毕竟是我爸。
婚后一年我怀孕了，别的妈妈都会给自己的孩子买这买那，而我……我硬着头皮第一次跟我爸说起拿回工资卡，我爸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说我没良心。弟弟妹妹还在读书，我就想着我自己，还说大姐至今仍贴补家用，我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读书工作的孩子要懂得感恩。我只好作罢。而我跟爱人的关系也因此更为紧张。他不满于我爸的种种表现，更看不起我家的作风，他作为独生子女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爸爸可以完全不顾及孩子的感受。我们的矛盾也在孩子出生后第一次激化。
那一天，因为孩子的奶粉、尿布种种开销，爱人又一次抱怨我不但要上班无法带孩子还没拿回过一分钱。委屈的我跟他争吵了起来，婆婆见状也开始对我家的做法冷嘲热讽，不堪其辱的我从家里跑了出来。跑出来后的我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我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很久。天黑了，我居然连租个旅店的钱都没有。我找到了单位同事，在她宿舍里借宿了一宿。那一夜我整晚无眠……
一夜未归，爱人给我父母打了电话，他们得知我们吵架后，找到了我，我迎来的不是安慰，而是打击，我爸说我要真离了婚带个孩子怎么生活。我妈说孩子那么小没有爸爸太可怜。就没有一个为我想想。我第一次哭诉，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我爸的视财如命吗？我爸第一次沉默。权衡利弊后，他第一次妥协，将工资卡还给了我。
自此以后，我的日子好过了些，但家里大事小事我爸都会给我打电话要钱。弟弟上学要钱，他生病要钱，弟弟找工作要钱，弟弟买房要钱……我成为了我爸的提款机，每一次我都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我是家里唯一读书的孩子，我不给钱就是不孝，我之前还会跟同事、老公抱怨。现在我只会自己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思考，当初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要是没有生下我该多好……
常年流着鼻涕的女孩
儿子幼儿园有个特别的女孩，每天穿着校服流着鼻涕，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如果说在20年前，这样的孩子在农村还算常见，但在一个二线城市的今天，这样的孩子显然成了异类。偶尔接孩子时听爷爷奶奶们闲聊，我得知了这个孩子的故事。
这个孩子5岁，是一个四胎家庭的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又是生男则止的家庭。爸爸妈妈在城里务工，姥姥跟着他们同住，照顾弟弟的同时接送她。她还算幸运，能够留在爸妈身边，两个姐姐就没这么好运了，她俩早早的辍学在家，大姐已经可以外出务工了，二姐在老家照顾爷爷奶奶，过两年也可以外出务工了。
她一年四季除了校服几乎没有别的衣服，常年流着鼻涕，已经形成鼻炎。好心的老师跟孩子姥姥说最好带她去医院看看，姥姥却说，哪有那么金贵，能来这么好的学校读书已经很好了，流个鼻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老师看着蓬头垢面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拉着她的姥姥，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孩子也很知趣，从来不分享食物，别的孩子分享她也不吃。老师问她时她就说她不爱吃。儿子说她没有好朋友，也不爱跟别的小孩一起玩，因为每次放学孩子们约好去广场或公园，她都没办法参加。因为姥姥带着弟弟来接她，回去后她还要照顾弟弟，姥姥要做饭。况且，去玩的时候孩子们会分享玩具和食物，这些似乎也跟她无关。我问过她为什么不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她说：“他们需要朋友，而我不需要，我自己就很好。”这是我第一次跟她交谈，因为她流着鼻涕而卫生纸刚好用完，我递给她一张。看着她远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表现，我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心酸。
欣喜的是小小的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自怨自艾。心酸的是小小的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在儿子还是个5岁的孩子的时候，同样5岁的她就已经是个姐姐了。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出身，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家庭，没有办法选择父母。但我们却有办法选择要几个孩子，有办法选择做什么样的父母。在我们决定生二胎，三胎前可不可以问问自己，我们能不能做个合格的父母，能不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能不能让每一个孩子平等健康的生活。我们都不想做“樊胜美”，樊胜美没办法选择，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要让我们的我孩子成为“樊胜美”。希望20年后，我们不要再听到这样的故事，也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再承受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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