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曹交呢,是曹国国君的弟弟,也算是贵族了。曹交问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这是您说的,有这回事吗?孟子说:“有。”
“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就是说,我曹交呢听说文王身高十尺(春秋时候的那个尺比较短),汤九尺,我九尺四寸(这是一种谦虚的说法,也可能是自我批评),就是我的身高不比他们差,我处在汤和文王之间,九尺四寸高。我只是吃东西,食粟而已。我除了吃,别的也不会,如何则可?我怎么样才能够成为尧舜呢?
“曰:‘奚有于是?’”这有什么难呢?“奚有于是”,就这事有什么难的呢?“亦为之而已矣”,你只要做就好了,你赶紧去做就好了。
“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雏”就是小鸡),则为无力人矣。”就是有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如果他的力气连一只小鸡都拿不起来,那么我们说这个人是没有力量的人。“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就如果有一个人能够举起这个三千斤的东西(百钧就是三千斤,一钧大概三十斤,力能扛鼎那个叫千钧之力)这个百钧就已经很有劲了,能举起三千斤东西则更厉害,则为有力人矣,这个人我们叫作有力量的人。
“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就是如果一个人能够举起乌获所举的那么重的东西(乌获是古代的一个大力士,有千钧之力),“是亦为乌获而已矣”,那么这个人就跟乌获是一样的了。“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人怎么能够担心自己不能够胜任呢?你不需要担心。“弗为耳”,只是做不做的问题而已。
孟子说的意思是什么呢?你能举起一批小鸡也算你厉害,你能举起百钧也算你厉害,能举起千钧也算你厉害,关键是你要去举。你不能够不举,然后在这说我可能做不到,我可能没劲,我跟尧舜差太远了。弗为耳,你只是不做而已。
“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就是你要真想学尧、舜,最简单的孝悌得做得到吧?孝顺是对自己家里的长辈,悌是对兄长。如果你走在一个长者的身后,“徐行”,慢慢走。你看到前面走一老人家,你别着急超过他,你别说,老人家你让一让,赶紧让我过去。你慢慢地跟在老人家身后慢慢走,这个叫作悌。
“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人家老人家在那走,你快速地飙过去,赶紧超过他,那就叫作不够悌。“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一个人走慢点难道还做不到吗?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吧。“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我们所说的尧舜之道就这点事。
“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这个“服尧之服”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说你穿尧所规定的衣服;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你遵从尧所制定的道德规范。然后“诵尧之言”,把尧那时候所留下来的这些文章读一读,去歌颂他。然后“行尧之行”,像尧一样做事,你就是尧了,是尧而已矣。
“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反过来,如果你遵从桀所定下来的道德,按照他们的言论行事,跟他们一样做事,那你就是桀。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这个曹交被说服了,说服了以后他说,唉呀我要去见邹君。因为你想他是个贵族,他是曹国的公子,所以他说我要去跟邹君讲。意思是什么呢?意思是我跟你的老板很熟。因为孟子是邹国人,所以我要去见见你们的国君,干吗呢?借一个住处,借馆就是借一个住处。“愿留而受业于门”,我愿意留下来,在您这儿跟您一块儿学习。
然后你看孟子怎么说,“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孟子没有接受他,孟子说,你要学道,就是走大路,学道这件事不难,就是沿着大路走就行了。这事一点都不难。人最大的问题是在于根本不想做,人病不求耳。就是人的问题在于他不愿意追求这个东西,你回去只要你愿意追求,老师多的是,其他老师都能教你。
你注意孟子为什么拒绝了曹交这么一个学生?你从曹交的回答当中就可以看出。他说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你就能够听出来,曹交根本没有听进去孟子所说的话。孟子说的是什么?“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就你要想做好事,你给别人折下来一个枝干做成个拐棍,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呢?挟太山以超北海,这个叫作是不能也。但是你给别人让让路,你跟在老者后面慢慢走,看到别人过来了替人开一下门,这样的事没有谁做不到,只不过是你不愿意做。
那曹交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呢?哦,我愿意做,我回去愿意践行。这个才是真的听懂了孟子这段话。但是曹交没有听懂,曹交依然在炫耀自己的人际交往网络,说你看我认识你们邹君,我去跟他讲借个房子住一住,这都是非常傲慢无礼的话。然后说愿留而受业于门,这是一句贵族的客气话,就是我愿意跟你一块儿学习。
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他依然认为这些东西需要从外在而来。你来规范我,你来向我提要求,我来照你说的做。这是孟子最讨厌的做法。就这事不需要别人规范,不需要别人教你,你只要愿意做,每件事你都能做,但是曹交没有领悟,曹交依然觉得说我先报个名吧,我先交个学费。
曹交用这种失语的态度在对待自己的老师,说这样吧我去跟你们国君说说,找个地儿住,我跟你一块儿学习。他认为孟子应该感恩戴德,但是对不起,孟子很直接,孟子说:“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别的老师可以教你。这个叫作“行不教之教”,就是不教你,我不教你就是对你的教育了。所以这个曹交在这儿应该是碰了一鼻子灰。
人真的如果想要行尧舜之道,真的想成为尧舜那样的人,就是行住坐卧,就是饥来吃饭困来眠,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然后努力的对周围的人保持善意,做得稍微好一点,没有什么特别难的事。
但是有时候我们真的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我们觉得这个人挡着我,就特别讨厌,我就想超过他。然后凭什么我给他开门,为什么不是他给我开门?就是我们心中会有很多的傲慢与偏见,所以导致我们没法行尧舜之道。这些事有时候只要你一放下,你都做得到。但是难就难在放下,曹交就放不下,所以孟子不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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