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珥
下了地铁,已经凌晨12点。
昏暗的路灯下,仍旧有零散的小贩在卖吃食,香甜的烤地瓜、油滋滋的烤肉串、糯糯的小米粥,摸着已经饿过头的肚子,再捏捏干瘪的钱包,杨舟犹豫了。
舔舔嘴唇,咽了几口口水,挣扎再三,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一个烤地瓜6元,烤肉串10元,小米粥5元,他都付得起,却吃不起。每一样都将花费完明天上班的车费,这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忘不了刚来这座城市,找不到工作,住车站被蚊虫叮咬,一个馒头恨不得吃一个星期。后来终于找到了工作,领到第一笔工资,他却连吃一顿德克士都舍不得。
这个城市比家乡大了很多倍,灯红酒绿,有人说这是梦开始的地方,他就来了。
这里有千千万万外卖小哥,他却从未点过外卖。同事说他扣,只有他自己知道睡车站,一个馒头吃几天的心酸。昨天母亲打来电话,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他说,好着嘞,同事对他很好,老板也很器重他,事实上中午他才被老板批了,差点让他滚蛋。晚上回来边吃泡面边哭,母亲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他看看碗里的三鲜泡面,告诉母亲他吃得可好了,现在正在煮三鲜火锅呢,味道可香了。
挂了电话,他彻底绷不住,大哭了一场,哭完面也凉了,烂了,他舍不得扔,几大口塞进嘴里,随便嚼几口就咽了下去。接着,打开邮箱,继续加班工作。
夜晚总是挣扎的,迷茫的,痛苦的,可是成年人,哪有那么多的矫情,更没有时间忧伤。
一个老乡开玩笑说,这年头,屎难吃,钱难挣。自打他从村里出来后,才真正感受到了,烤地瓜是真香,钱也是真难挣。他站在小摊边,深吸了几口气,暗暗咽下口水,不舍的转身离开。
回到歇脚处,他烧了一壶水,撕开一袋牛肉味方便面,丢进碗里,盖上一本旧杂志。不一会,泡面已经软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一点食欲,逼着自己硬是吃了下去,明天还要上班,他不能倒下。房间是一个小隔间改造的,没有窗子,进来必须开灯,与外界隔绝,只剩自己的心跳声。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此时却无比压抑,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夜,果然让人脆弱。
他想起白天同事说起他们小区前几天有人跳楼了,似乎是得了抑郁症,在深夜爬上楼顶跳了下去,有人感叹好可惜,有人说那个人好傻。他在心里说,那个人好惨。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吧,情绪有时候是不由自己主宰的,往下跳之前他一定渴望一个拥抱,渴望有人陪他一段,渴望有人听他诉说几句,他一定努力了很久吧,最后还是没等到。
这就是活着的悲哀,很多时候,世人是感受不到别人的痛点的。杨舟抬起手臂盯着手腕看了很久,又放下,一定会很疼吧。
这该死的夜,真让人脆弱呢。
手机响起,是老家朋友小黑打来的,电话接通,小黑醉醺醺的声音传来,"舟子哥,你啥时候回来,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杨舟摸摸干瘪的钱包,舔舔干涩的嘴唇,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黑,你咋喝那么多酒。"
"舟子哥,我今天高兴呀,我要结婚了,我觉得好幸福啊。"小黑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道:"对了,舟子哥,我媳妇是阿丽,你认识的。村里都说你去大城市了,赚钱了,有出息了,他们都以你为荣哎,我爸妈不让我叫你回来,怕耽误你工作,但是舟子哥,我就想和你一起喝顿酒,让你也感受我的幸福。"
"舟子哥,你说的没错,只要肯吃苦,够努力,真的会幸福的。"小黑说着嘿嘿傻笑起来。
杨舟都能感受到小黑的开心,他好久没有听人说自己好幸福了,真好。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对着电话说道:"小黑,你等我回来。"
"嗯,舟子哥,酒已经准备好了。"
"嗯,好。"
挂了电话,杨舟打开邮箱,浏览着第二天需要做的事,突然手机叮咚一声,是房东阿姨发来的信息,"杨舟,最近疫情影响,大家都不容易,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不用给了,还有,明天给你送一点菜,放在门口,回来记得拿进去。"
杨舟捏紧手里的手机,不禁红了眼眶,久久不能平静,他用颤抖的手给房东阿姨回了信息,"谢谢阿姨,真的太感谢您了。"
谁说夜让人脆弱呢?明明也让人温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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