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认不认?”
一柄剑架在公孙崎的脖颈上。
剑是好剑,明如镜,亮如水,吹毛可断。
握剑的手是年轻白暂的,细嫩的手指因为用力爆出一条条细细的青筋。
曾经也有这样一双细腻白皙的手缠上他的脖颈,与他抵死缠绵。那双手主人全身的皮肤也是细嫩得能掐出水来,还有那漂亮脸蛋上妩媚的眼睛,仿佛里面有小钩子使劲钩着他的魂。
“说!”再一声断喝。将公孙崎的思绪从那个白嫩的花魁身上拉了回来。他的眼睛定在面前这张年轻的脸上,这女孩儿眼睛也挺大的,却不够妩媚,但是这双眼睛却是似曾相识的。 像谁呢?
一双类似的眼睛从记忆深处显现出来。
那时他也还只是个青涩少年,刚读过关睢。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而彼时,桃花林中的女子,是那样美好,粉色的她浅笑于桃花间,竟比桃花还娇艳,即使她巧笑嫣然的对象并不是他,可还是勾走了他的魂。
他多方打探得知她竟是知府家的小姐,而他只是个普通的砍柴少年,虽然还会两下拳脚功夫,可就凭自己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肯定也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只可惜,就算他想了很多办法去接近她,讨好她,也没有得到过她的一个正眼。
于是,她在他的梦里陪了他一整个少年时期。闲瑕的时候他就在心中刻画她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的妻子,即使她根本都还不知道他是谁。
本来,如果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他也不过是个做做白日梦的穷小子,可是命运却对他格外开恩。
在一个雨夜,来了一群人将他接进了一所大庄子,在一间大灵堂里他见到了那个改写他一生的老人。
他不是穷小子,他是江湖第一大庄飞云庄的唯一血脉。
终于,他可以一身光鲜光明正大地去见她了,可是她却已经嫁做他人妇。
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见了闯进他家的一大群黑衣人,当时都吓尿了。而,她虽只是一个弱女子,心下也害怕得紧,却颤抖地挺直脊背大声叱责他们。
当他用手挑起那魂牵梦萦了多年的脸,发现:没有了少年时的娇艳,却多了成熟女人的风情,虽然感觉不同,却一样能撩拨他的心弦。他说:
“我终于可以得到你了!”
“你休想!”妩媚少妇柳眉倒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映出他青年的脸庞,虽谈不上貌比潘安宋玉,可也算得上是一个翩翩佳公子,配她却是刚刚好的。
尽管她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可是又怎能抵挡一个武林高手的轻薄。
就算与他过了一月有余的夫妻生活,她也还是不愿正眼看他。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稍显丰腴的身姿一天天瘦下去,透着红润的脸蛋慢慢苍白,眼睛越来越大却越来越无神。那个有着成熟风韵的女子一天天死去。
从求而不得到收入囊中,褪去了最开始的激情,犹如活死人的她再激不起他的一点点兴趣,所以他走了,临走时,他告诉那个书生,如果她死了,他们全家全部陪葬,包括那几条还没睁开眼睛的狗。
突然一丝冰冷刺进脖颈,凉得就像那天晚上那女子的唇。
公孙崎皱了皱眉,对面年轻女子的眉蹙得好像被人打了个死结,她咬着唇,又将手中的剑又往他脖颈处递了递。公孙崎能感觉到血已经流出来了,顺着剑峰轻缓地淌下来。
“你要我说什么呢?”公孙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出来她是谁了。
“是你逼死我娘的!”女孩突然有些失控的大喊,颤抖的手不经意间在公孙崎脖子上拉出了好道细口子。
真是把好剑!“我都不知道你娘是谁!”公孙崎说。虽然她俨然就是年少的她,可是凭什么证明她是被他逼死的呢?当年他甚至以那书生的全家性命来保全她的。
“从小娘就不喜欢我,全家人都不喜欢我,都说我是野种。每一个人看着我都恨不得我死,却又都怕我。三岁我就被送去学武,娘每次来信都跟我说,一定要学到最厉害的武功。却从来都不问我想不想家,想不想她,累不累,有没有被人欺负。
好不容易学了十八年,成为我师傅最得意的徒弟。我以为她会以我为傲,可是她没有,她见到我的唯一一句话却是:终于可以去杀他了。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和我多说一句话。就在我回家的第二天,她把自己挂在了梁上,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了你的名字。他们把我赶出门,说我和那个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女孩儿泪眼滂沱,手抖得更厉害了。
公孙崎稍微偏了一下头,让那剑锋离脖颈稍微远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不然真的是太难受了。
女孩儿使劲抹着眼泪,可是那眼泪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一直在用袖子擦,怎么也擦不完,公孙崎都在想要不要递上自己的汗巾子。
现在其实是个好时机,虽然女孩儿武功不错,可是心思不属之际拿下她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拿下她之后该怎么办呢?
一刀杀了她?万一她要真是他女儿呢?
不杀她?老被她这么拿剑指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趁她擦眼泪的功夫,他摸了摸鼻子,好痒。
其实,她若真是他女儿也挺好的。公孙崎心想。他会把她当作年少时的她来宠,她想要什么都会给,除了他的命。
可如果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命,那他也只能杀了她了。
可是,她是她的女儿呢!
公孙崎心下有些为难,看着女孩儿抖得快要拿不住剑的手,其实现只要矮身向前,以他的速度肯定可以在女孩回剑之前一肘击碎她的心脏。
若真的击碎她的心脏,那她一定活不了了。看着年少时的梦中情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可能会疯吧!
着着女孩儿梨花带雨的脸庞,公孙崎真的为难了。
突然,女孩儿张大了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一串泪水刚刚从眼眶里滚出来,还没来得及滑下脸颊。她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更大,仿佛眼珠子随时都会掉出来。
公孙崎只看见一截亮闪闪的箭头从她胸口透出来,箭尖还挂着一滴艳红艳红的血。
女孩不敢相信地低下头,望着胸口的箭尖,似是也不太明白这东西怎么会从她的胸口冒出来。血沫子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又望向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公孙崎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一个字。
“爹爹,你没事吧?”一个焦灼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艳红身影抢了过来,她手中拎着一张黑铁胎弓,弓弦还在轻颤。
“玉容。”公孙崎唤着自己的小女儿,平静的脸上满是慈爱。
“哪里来的贱人,竟敢来天下第一庄行凶!”公孙玉容满脸怒色,一脚踢翻那女孩儿的尸身。
女孩儿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望着天,只是里面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巧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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