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叫做沙县的地方。听说在很多年以前，沙县还不叫沙县，那个时候，这里没有黄沙，土地肥沃，粮食丰收，盛产小吃，是一个富饶的城镇。而且周边一带山清水秀，每年都能吸引不少前来观光的游客。然而，在几十年以前，沙县出了一个人物，他自称是天神下凡，来人间主持正义。由于他的着装上总是有一个菊花模样的饰纹，他被人们称作菊花大仙。沙县城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改变。
菊花大仙有一身绝世好武艺，这也是他没有被送进疯人监狱而是一炮打响了名声的重要原因。然而，集武艺和名声于一体的菊花大仙一直以来都没有发挥他想要发挥的作用，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主持正义的机会。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都知道，当今皇上执政有方，国师又有无边法力，在这样的政府的管理之下，普天之下皆为正义，哪轮得到菊花大仙来主持？
但是菊花大仙并不死心，为了达成主持正义的目的，他还暗中组织起了一个邪教，菊花教。后来，菊花教成为开朝一百多年来规模最为庞大的一个教派，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了政府许可的武当、少林、峨眉等大派。并且，根据史书记载，菊花教在民间多次煽动百姓，抹黑朝廷，主张推翻朝廷的政权，鼓吹蛮夷的执政方式，而菊花大仙更是亲笔写了一本反动书籍，《菊花教宣言》来蛊惑民心。最后，起义军从沙县崛起，妄图直取首都长安。
而这一次开朝以来罕见的大起义据说在两天之内就被万能的朝廷所平定了。菊花教众死伤过半，剩下的被朝廷俘虏，按照律法，统统遭受五马分尸之极刑。一时之间，沙县城内到处都是胳膊脑袋，偶尔也可以看到一两匹失控的马儿拖拽着半具尸体穿街而过。而那些其他地方响应起义号召的武林人士、知识分子等都被抓到急需照明设施的湖冬城做灯笼去了。至于菊花大仙，则被朝廷活活捉拿，大爆菊花，千刀万剐，后悬其人头于沙县城楼之上，足足五年，方才作罢。
而沙县也因此遭了秧，由于这一片土地上滋养出了一大批反贼，天子命国师施展法术，使得沙县终年遭致黄沙侵扰，沙县子民在成年后均要在肩膀上刺上一个耻辱性的“沙”字，以时刻警示自己，并且利于分辨惩罚：如有逆反行为，普通百姓满门被遣至湖冬城做灯笼，所有肩膀上有“沙”字的子民，全家上下，当街五马分尸。
这些年来我在街头见了不少的世面，唯独没有见过五马分尸。我想，朝廷真是深得人心，再无一人敢有异心。
我从小在丐帮长大，抚养我的是丐帮在沙县的老大，丐帮九大长老之一的八长老。在沙县城，年轻人在肩膀上被刺上“沙”字之后，方才获得许可，得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剩下来的都是一些年纪实在太大安土重迁的老年人，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人，无所依托的妇人，以及像我这样还没有到肩膀上刺“沙”的年纪的小孩子。这样的老弱病残组成了如今的沙县百姓，要是真的想要造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八长老和我平时接触的人不太一样，他有些愤世嫉俗，用一般的眼光来看，有些大逆不道。在八长老的影响之下，我渐渐对朝廷失去好感，但是还是经过了一系列思想斗争。其实仔细想想，八长老会讨厌朝廷也是在情在理的，因为他毕竟沦落成了乞丐，哪怕他是乞丐里面比较不担心吃喝的那一种，但是他毕竟还是乞丐，乞丐总有理由来埋怨朝廷。
因为我从小就深得八长老的喜爱，在我稍稍懂事之后，长老有时会过来向我倾诉心事。而在帮众面前，八长老是一个一脸严肃，沉默寡言的人。记得有一段时间他对我说的最多就是这一天又饿死了多少丐帮弟子，哪一个弟子他上礼拜才刚刚见过，该死的朝廷真是他妈的该死。我无法切身体会到八长老的愁苦，但是这一切我都能看在眼里。
而普通百姓却不像八长老这样愤世嫉俗。无论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之下，哪怕有一年，干旱和沙暴导致那一年沙县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人，那些百姓却从来没有说过朝廷半句坏话，从他们的言行中你甚至可以看出，这似乎不是出于畏惧而表现出的顺从，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觉悟。
其实，如果不是八长老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我真的会在思想上站到朝廷这一边。首先，乞丐就是要饭的，乞丐的所有劳动就是要饭，劳动成果就是够自己吃一顿的饭。普天之下，所有子民都要缴税，甚至一些号称游离于朝廷统治实际上却受到朝廷认证控制的所谓自治帮派，少林，峨眉，武当这些宗教组织也要缴税，百姓缴税的税率是五成，入了那些帮派之后，只要交三成。如果有些帮派没有得到朝廷的认证，就不需要缴税，但是每个帮中成员要另付会员费，很多小帮小派因为会员费昂贵，会员们不堪重负，最终只好自行解散，回家种田。而丐帮人士，由于他们没有工作，没有工资，也没有任何的积蓄，就算有也很难查清楚，可以说，在律法完善之前，所有的乞丐都不需要缴税，也不需要交任何的会员费。有些小帮派因为资金问题被迫申请破产之后，会员们没了着落，只好行乞，算是加入了丐帮。如此丐帮的队伍又得到了壮大。
要知道，依法纳税是一个公民最基本的义务，我们所有百姓都在朝廷的庇护之下安居乐业，朝廷应当得到我们的酬谢，应该，也必须收取我们一定数量的保护费。而丐帮的这些人，得到的朝廷的庇护不比其他任何人要少，但是他们的酬谢却为零，这摆明是社会的蛀虫，按照朝廷的教材上的说法，应当受到所有百姓的鄙视，所有为了逃脱税负而加入丐帮的蛀虫都将受到大国师的诅咒！
八长老听了我转述的这些想法之后，长叹一口气道：我们不缴税是因为我们穷，穷不是过错，而皇帝却向百姓宣扬这种排斥乞丐的思想，我们本已走上穷途，如今又被逼至末路，这样的皇帝，你教我如何拥护？
纵使我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接受八长老的说法，但是我还是无法对朝廷产生反感。我们现在虽然很穷，但是还是拥有自由，只要不造反，且去衙门登记注册，我们有组建帮派的自由，只要不杀人不犯罪，我们有闯荡江湖的自由，只要有钱，且有朝廷颁发的健康证书，我们有进出青楼的自由。而我们之所以拥有这些自由，全依赖于朝廷派兵驻守北境，没有让强大的蛮夷攻打进来。如果朝廷没了，我们这里就是蛮夷的天下，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