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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敏坐在出租车里感到空气中有些闷热,偏过头抬手将车窗拉下半掌宽的缝隙。凉风吹进来的同时,外面的一切也呈现在她的眼前,在望不到尽头的蓝天白云下,不再是熟悉的小土路,低矮老旧的平房;和一片还包裹着层层青皮的玉米地。
而是宽广的街道,矗立的高楼,与其他叫不出名字的高层建筑。旁边的汽车接连驶过,一会工夫便已数不清了。路边的小吃摊旁,一对年轻男女拿着沾着酱料的塑料袋,走上了人行道。
众多建筑之中,还有一家外观精致又富有童趣的幼儿园,外墙上画了一排花草,几只蝴蝶在花朵周围灵动地飞舞着。不远处穿着红裙子的女童向前跑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大门的牌子上写着:欢乐幼儿园的字样,从里面依稀看到了院内黄绿色的滑梯。
车子向左拐了弯,没有了密集的车辆和行人,司机加快了速度,窗外的景色眨眼即过,成了一团残影。
小敏收回视线,看着坐在她腿上的女儿,眼圈泛红,卷翘的睫毛略显湿润,嘴里含着棒棒糖,糖果的随时移动,让左右两边的腮帮子变得鼓鼓的。天真可爱是她首先从脑海中冒出的形容词,要是你再健康点就好了,想到这她心里就控制不住地担忧起来。
紧接着又想到那家幼儿园,安宁用不了多久,也到了入学的年纪,可她到时候能不能去?以后到底会怎样?全是未知数。
自从安宁确诊以来,她最初不愿相信,但孩子的异样,使她不得不面对现实。经过一番思考后,小敏也认清了疾病所带来的影响和后果,自己的女儿将不会按照大部分人的成长步骤走下去。
虽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但大方向是固定的,当进行到岔路口发生了变化,才会渐渐拉开差距。
对安宁来说这种差距已经开始了,体弱的她势必落后,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她不安是安宁自己能够接受吗?倘若有一天她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自己又该如何避免她钻牛角尖?
最近这些问题常在小敏脑海中盘旋,折腾得她睡不着觉,唯有向主祷告时,一遍又一遍去默念主祷文,和主耶稣倾诉,内心才能平静下来,好好顺利入眠。
“师傅,还有多远啊?”保成开口问道。
身旁保成的询问声,把她从思绪中拉回到当前。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不要想太多,为难自己了,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小敏心想。
司机:“还有三百米,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了一栋白色大楼,保成看到后,嘴角上扬起浅浅的笑意。转头和小敏说:“咱们到了,你抱好孩子带上包,别落下东西。”
“知道了。”小敏说,“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连地址都能搞丢了。”她又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两句。声音很小,却瞒不过与她紧挨着的保成。
听到这话保成心里厌烦,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没完没了吗,平时在家她就爱抓着看不惯的琐碎事来回念叨,如今在外面也不知道改改。他面上沉默着好似没听见,但嘴角上扬的幅度消失了,双唇变成一条直线。
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减下车速,打着方向盘来到医院楼下的路边停了车,对后面的保成说:“光明医院到了,车费一共是82,零头我不要了,你给我80就行。”
保成从口袋里掏出钱递了过去,跟他道了声谢,和小敏一块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两只手提着包转身走向医院大楼,小敏与他并肩走着。
2
夫妻俩走进医院,面对着发亮的地板,长长的走廊,他们像是被定住了,不知道该往哪走,就这么站了一会,保成夫妇才迈开腿,来到了比较显眼的护士站,站在了柜台前。
“你好,请问徐主任的办公室在哪?我们是前两天给他打过电话的病号。”小敏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着一个正低头整理表格护士。
护士抬起头露出一张普通到平衡的脸,每一处都不够精致,却也不难看,白皙的皮肤与酒窝给她拉回了一些劣势,小眼睛里还带着青春的气息。她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说:“出去向右拐倒数第三间就是,大姐,你往那边走就看见了。”
“谢谢啊。”小敏刚要离开,看着保成手里的包,她想到了一件事。便接着对护士问道:“我们能不能先把行李放在这里?一直提着走不方便,也挺沉的。”
“行,就搁在那吧。”护士指着柜台旁边的地板笑着说,这一笑使她并不出彩的脸庞,也有了几分和气之美,令人感到十分舒服。
保成将包放在地板上,和小敏一前一后走出护士站,他身子向右转,抬脚便要往前走,却被小敏拉住了,他看向她不解地问:“你拉着我干啥?”
小敏听他这样问,心想真是没默契,她看了看周围见人不多后,和保成说:“你看好孩子,我要去厕所一趟,省得待会手忙脚乱的。”边说边把手放在小腹上。
保成看到她的动作,马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赶快去吧。”又伸手接过安宁滚圆的小身子。
保成有些笨拙地抱着孩子,安宁在他怀里哼唧着,两条小胳膊无力地蜷缩在胸前,那模样活像一只孱弱的小猫崽。小敏见状眉心皱起三道纹路,忙上前帮他调整姿势,再把安宁的手放到肩膀上,看没什么问题了,才放下心。
走入了楼梯口旁的厕所,到小隔间里取下东西,放进随身携带的布包内,整理好衣服出了隔间。在洗脸池前洗完手便走了出来。
短短几分钟保成已经被安宁给弄怕了,他以前从不知道小女儿这么难带,既要听故事,还得讲笑话,人不大要求挺高。
可他整天在外面干活,哪还记得什么故事,更别提讲笑话了,别把自己活成笑话就谢天谢地了。
但瞅着这孩子的眼圈变红,眼泪仿佛又要开了闸,也只好硬着头皮胡编,结果没等说完,她一个接着一个地问为什么?刚开始他还能打起精神给圆过去,到最后都把自己给绕晕了。
这人还没有桌子腿儿高,咋这么爱较真了,和谁学的啊?保成在心里发出无声的疑问。面上耐心地哄着她,盼着小敏赶紧出来,安宁太难缠了。
突然他听到了脚步声,一回头正巧看见小敏的身影,他毫不迟疑大步走过去,把孩子重新放回她的怀里。
小敏抱着安宁,看见保成一脑门子的汗,心里有了数,但仍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抱孩子累着了?”
“这孩子太难哄了,事儿真多。”保成苦笑着说,“看她一会儿,比我搬半个钟头的砖都累。”
小敏没接话,心里有点痛快,往日生的闷气都散出去了。她对保成说:“带孩子本就不是个清闲事,是你想得简单了。”
保成听到这话,想起前些天的事,脸皮一阵发烫,他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想说句对不起却张不开嘴。一边是道理,一边是面子,这让他很纠结。
小敏没给他纠结的时间,抱着孩子就走了,他也顾不得心中的各种想法,连忙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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