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
一栋由青砖青瓦建造的两层楼房,坐落在小村的河畔边。房檐下十几公分处,画着白色打底、色彩缤纷的方格画,绕房檐一圈。这些画呈现出一幅幅花香鸟语的景象,形态各异,清新脱俗。
房屋坐北朝南,往下俯瞰是第二层楼的木制围栏,包围着木制阳台。阳台角落,大概率会堆些茶籽壳和茶麸饼-----这些是农村烧火的好东西,茶麸饼还能辅助抓鱼用。
再往下是堂屋大门,门框高且宽,两扇到顶的厚实木门,前面有两扇低矮带透气格子的小门;晚上入睡前就关大门,白天有事出去就关小门。靠近大门处有个方形的狗洞,方便家里的狗出入。门前有大概一米宽的小露台,青台石阶。
这是我对几十年前老房子外观的印象。
堂屋
进了大门,就是堂屋,堂屋很大,摆设却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到高高的供台,以及正中墙上的牡丹画,供台右边是一个小拱门,再往后是跟小拱门相呼应的后门。目光回收,能看到靠近大门口的墙边,靠着两把竹制躺椅;这椅子设计独特,它底下还能向外伸出一截用于搁脚的。夏天躺在上面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正因为如此,那时它们成了我们几个堂兄妹的抢手货,谁抢先一步,谁就能在上面睡个长长的午觉。
除此之外,那里还是我们听故事的地方,奶奶坐在躺椅上笑眯眯的,手摇着蒲扇。而我们坐在搁脚处,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她。奶奶喜欢讲狼外婆的故事:“哪个和我好,就和我靠脑,哪个和我孬,就和我挨脚”,这是狼外婆要吃两姐妹的故事精彩处。我们听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厌倦。
经过躺椅,向前两三步,入门,就是我三叔家的屋。里面陈设也简单,简陋的床、一条长书桌,几条小凳子,还有个带镜子的衣柜,它们都被喷上了一样的浅蓝色。里面家具的崭新程度,可以看出三叔的结婚时长。堂妹大概三四岁,她有时跟我争躺椅,没我利索时,她就会在屋子里躺着,睡前吮手指是她的必做动作,熟睡后手指已湿漉漉,叭唧着嘴,睡梦中很是香甜。房间墙上挂着一把二胡,这是这屋子里唯一一个跟文艺挂上勾的物件了。对了,我叔那会还是个围棋迷,经常能看到他跟他一个朋友,把床头柜移至屋中间,两人对座着,不战个几个回合绝不离开。
菜园
从三叔那前后通透房间的后门走出去,就是一个很大的菜园了。里面种了多种蔬菜,绿油油的,儿时的乐趣之一,就是挖番薯,煨番薯,把番薯叶折了做项链做耳坠了;菜园里插着七八支细竹杆,黄瓜藤顺着杆子爬到顶,四散开叶,郁郁葱葱的像一把绿色的伞,小黄花吸引来小蜜蜂,大叶下隐藏的黄瓜吸引着我们;嫩皮黄瓜,就这样生吃都很好吃,爽脆清香;最常见的吃法就是摘几根黄瓜来,洗净切薄片,放盆子里,倒点醋和白糖,簸几下,充分融合了醋和白糖的味道,这样吃起来酸酸甜甜,既爽口又开胃。
菜园按季节种过花生,红薯、板薯、芋头,绿叶蔬菜、玉米,蒜等等,父辈和老一辈的人,把耕种土地当作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像对待孩子一样,耐心的侍弄着菜园子,播种、除草、施肥、浇水、采摘......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他们心里有一本日历,什么时候该种什么作物,该干什么农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二楼
向左绕十几米就出了菜园子,那里有一个过道。再往左走几米就到了楼房的后门了,后门是一个圆弧木门,开关门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门口右边是上二楼的楼梯了,楼梯也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发出嘭嘭嘭的空响。
上到二楼楼面,显眼处放了两具发黑发亮的新棺木,棺木上面用几件蓑衣盖住,这是爷爷奶奶提前为自己后事准备的。小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未死,就要先买好棺材。现在才知道,原来老一辈受旧观念影响,棺材有“升官发财”的意思,它也是“寿棺”的别称,提前在家里准备一副棺材,可以为子孙积福,也能让自己长寿。可是当时哪里懂这些,每次一到楼面上,心里就发怵,害怕得不行。两个调皮胆大的堂哥,倒把它们当作玩捉迷藏的躲藏点,而我又胆小得从不敢太靠近那里,当我急得找不出他们时,他们俩却笑哈哈从里面钻出来了。
跟父亲有谈到这两个棺木,他说在我四叔还是十来岁孩子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放在那里了,也说了一些趣事。原来男孩子的调皮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同样在那里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倒是我,每次父母天黑指派我上楼拿东西时,即使拿了手电筒,我也要壮着十二分胆子,再加上高歌一曲,才会稍微战胜那么一点恐惧。
楼上有四个杂间,父叔伯各得一间,这些杂间都是放谷物和杂物用的。由于长年不通风,一打开门就是一股热浪袭来,霉味,稻谷味、夹杂着油炸零食破坛而出的油腥味,空气很是憋闷。粮食是农村家庭的镇宅之宝,仓库有粮,心里不慌,有粮的地方,自然也是老鼠常光临的地方。它们会趁着人们熟睡之际,偷偷摸摸地从窗户、从屋顶凿洞爬进来,但是它们好像也不太聪明,不懂得嗫手嗫脚,要在楼上蹿来蹿去,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结果就是,被吵醒的父母拿着棍子里应外合地对它们穷追猛打,最后老鼠发出吱吱惨叫,流血身亡收场。
楼上角落还有一个舂米用的大家伙,又大又圆。小时候站在它面前,它就像一个庞然大怪物。这就体现了我们农民的智慧,谷子从顶上圆口倒进去,通过人力转动,出来的就是脱了壳的白米,很神奇。因为大,我们那会还在上面挂个自做的秋千,荡来荡去,这个东西估计在博物馆也很难找到了。
回到堂屋
下楼,到一楼楼梯正前方,就是爷奶的房间了;房间门槛很高,木条地板。正对门口是奶奶的床,很古董,床是封顶的大床,上有各色花纹,古色古香;右边是爷爷的床,跟奶奶的床形成一个倒L形,偶尔我会爬上奶奶的床上睡,床板上铺的稻草梗,上面铺上棉花垫被,夏天再铺上凉席,又软又凉,听着奶奶的故事很快就能进入梦乡。爷爷一般还会点着煤油灯,翻着一本《毛泽东选集》,在灯火的摇曳下,把他的影子也映得晃来晃去。
走出房间向左,就到了堂屋中堂了,就是前面所说到的那个供台。供台上面有个圆形香炉,旁边还有个陶瓷做的滴水观音。供台上方是一幅红彤彤,代表富贵的牡丹画,高高地挂在墙上,两边配一副对联,苍劲有力,依稀记得是“国色天香”、“良辰长”几个字。这是农村大部份家庭都会挂到的画。有的人家是挂迎客松的,有的挂松鹤的;都是寓意富贵吉祥,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画的旁边还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画,有拿着桃子的南极仙翁,又称寿星;有仙鹿和仙鹤同框的画;还有当时我不知道名称的山水画和植物画,分布左右墙上面。当时不知珍贵,现在想起,这些画早已不知踪影,就像以前一分两分硬币纸币,当时随处乱丢,现在想收藏都找不到,物以稀为贵,所以失去才觉得弥足珍贵。
供台下方,是一台方桌,配四条长条凳,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当时早期的孩子是真苦,没有那么多营养丰富的菜肴,一年吃不了几次肉,连葱花炒鸡蛋这个菜,都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才有的。客人来时,我们是最兴奋的,这也意味着有鸡蛋吃了;但是,也要等客人放下碗筷,我们才能捞到一点残羹剩菜。那时也没有那么多零食,真的贪嘴的话,就会在蒸饭笼里舀一勺白饭,在手里握成团,当零食啃着吃。
堂屋的左厢房就是厨房了,以前是爸爸未成家时是他的房间;他结婚后,便在老屋的后面起了一栋新房子,这里便成了爷爷奶奶厨房。烧的柴火,因为通风差,所以一到烧饭时间,厨房总是浓烟四起,呛得人睁不开眼。但是一到冬天,那里就异常暖和。爷爷就很喜欢一直霸占灶膛那里,美名是添柴烧火,其实就是烤火取暖,那是厨房的C位,人人都想坐。但是都被爷爷坐了去,孩子都惧怕他手中的拐棍;也怕他的“顶骨子”---就是手握拳,中指骨指突起,在头上敲一下。我被敲过一次,他在地上用火炭写个“冇”字,问我认不认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认识,然后就吃了一个顶骨子。
老房子的记忆,是有爷爷奶奶生活的记忆。爷爷做过十几年村委书记,却一生清贫。因为他的两袖清风,成了人们眼中的好书记。那个拄着拐棍,带着雷锋帽,伛偻着身子的老头,孙女此时文字写到您,不由得鼻子一酸;您都已经去世24年了,可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
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记忆就能延伸到深处,好像走在幽静的小路上,两边的无名花竞相绽放;每走一寸,花便开一寸。
老房子的记忆,也有父辈生活的记忆。他们在老房子里长大,成家、生育孩子。年轻的时候的他们相聚一堂,现在老了老了,反而各自天涯。
四叔在当时是少有的大学生,所以很早就出外谋生,并成家立业,至今定居外地;三叔也是为了生活,常年拼博在外,也不是说外面有多好,只是不习惯在老家。只有父亲跟大伯一直留守在这个小村,看小村的日起日落。
而我也迫于生活的压力,没有延续老一辈对土地深深地热爱,在城市的格子里挥霍自己的生命,用生命换取一点生存的权力。
老房子的记忆,只留在心里,没存下一张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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