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班有两个特别的人物,第一个是张聪,第二个是杨雪依。杨雪依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是个转校生,然而那都是后面初二下学期的事了;张聪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是我们班初中时唯一一个辍学的,以他优秀的成绩和叛逆的作风在初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
在他辍学前,曾经有一段失踪的日子,谁都找不到他。而那段时间,我们班有两件比以往更有点意思的事,他恰好没有参加。
在他失踪后不久下过一场大雪,我们这里这两年就没有场像样的雪,今年下雪时,晓真特别兴奋,但是班里氛围太过宁静,所以最初她也没有怎么出去玩,直到后来班主任急匆匆的跑到班里,突然一顿脾气,说:“你们这群人,读书都读傻了,整天闷在教室里都不知道出去动动。都出去出去……靠窗的同学,把窗开起来。”
于是好些同学顶着和我一样莫名其妙的表情全身颤抖着在自习课上走出教室去了操场。
“你们说老师是怎么了?被张聪气到的吗?”操场上我和晓真,琳琅,刘锋,高天一齐并排慢慢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些人中其实高天和琳琅是最大智若愚的。而那时我注意到的是晓真和琳琅两个人的关心好得不得了,在一般同学眼里,她们的世界简单纯粹,或许很少的一部分人才能知道其中的悲伤。那一部分人,应该都是像傻瓜一样的幼稚偏执的存活吧!
“别瞎想了,他就是想让我们出来散散心,别给憋坏咯。”高天说着拿起一抓雪在手里拿捏成球,四处观望,似乎寻找最合适的对手攻击。
“以前就觉得超哥做事情不按套路,有一次早读我坐门口的位置,看到对面你们班里的同学扎着马步早读,当时就心里暗笑,结果现在居然分到你们班接受了一样的待遇,哈哈哈。”刘锋自嘲。
“他是看我们早读课打瞌睡,有时候就……可是每次这样背书我就光顾着腿酸。”晓真想了想撇撇嘴无奈道,“他最开始用这种方法的时候还说谁坚持不住五分钟内动了,就所有人再蹲五分钟马步,其实每次都是我。”
“哎呀。”不远处传来高天的笑声,“徐同学对不起,真真对不住你了。”
原来高天准备好久了的雪球最后落在了我们班同样排名前五,年级前十的徐诗月的脸上,不偏不倚,刚好鼻子这里。
“月月,还好吧,没事吧?”徐诗月同桌柴怡秋关心着拍拍她脸上剩余的雪。她们俩是我们班女生里面的佼佼者。徐诗月的性情恬静随和,用成熟点的词叫做淑女吧!全班最淑女,最与世无争的应该就是她了,看到她,总会想到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不加装饰便有沉着稳重的气质;而柴怡秋看着就比较孩子气了,平日里比较的活蹦乱跳,有些时候比较容易做出让人尴尬的事却毫不自知,但本人的脾气也是很好的,她们俩就像夏谭和毛诚一样,一样的对待学习踏实而又与人为善。
“没事没事。”徐诗月回应她,继而又转向高天像是被什么逗笑了似的重复着,“没事没事,别紧张。”
这时我才注意到高天的表情,似乎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紧张。但是也就那么一瞬间,下一秒就又笑呵呵的了:“徐同学,大家都玩起来了,你啥时候也弄个雪人出来呀?时间可不多,下节课我们就又要回去了的。”
“哎呀,我和怡秋在聊得高兴,没想到堆雪人啥的,有点冷。”徐诗月回应道。
“聊什么呢,那么高兴。”晓真拉着琳琅走向她们,空余的手向后摇了摇,我知道她们是要跟着徐诗月拐跑了,就继续和高天他们沿着自己的路线走。晓真初一时刚开学是和柴怡秋一个班的,后来也有被老师指定和徐诗月坐过同桌,虽然到初二都和琳琅同桌但是徐她们的感情也算挺不错的,女生之间总有她们自己好聊的话,也只有她们走了,男生才好聊男生的话题。
“这年头谁都有故事。”高天漫不经心道。
“比如你吗?”刘锋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那个谁,徐同学的附近可没什么其他的和你闹的兄弟,怎么雪球打她身上去了。”
“诶呀,看破不说破知道不?心里明白就好。”高天向他挑了一下眉。原来如此,难怪刚刚那么紧张,诶,这家伙啥时候喜欢上的徐诗月我居然没有发现,还是刘锋比较观察入微?
“怎么手法这么差,直接打脸上去了。”刘锋笑道。
“失误失误。”高天笑嘻嘻的,又定了定神,向远处看了下。他那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班主任,主任正站在主席台上看操场这边同学的活动,边上是语文老师,那也是个和善的老师。高天看了看他们,又转身和我们说,“知道张聪的故事吗?”
“初一的时候听同学说他是留级的,因为生了病做手术,有接近一个学期没有上学。所以才留的级。然后因为学过一个学期的知识点,加上本来就聪明,所以初一时候考试成绩都不错。”我回应。
“我想问的是失踪的事,你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高天无语道。
“你说说。”刘锋说。
“他借高中生的电脑玩,玩坏了,被勒索了,还不出来就这样了。”
“难怪前两天问我借钱。”我回忆道。
但是,那时我没有借他,家里的情况,并我容许我多花钱,更别提存钱的事了,每个星期五块钱的零花钱,是为了买笔芯用的。为了省点笔芯钱,我总是选择买圆珠笔,它耐用,可以用好久,然后没有花钱买笔芯,多余的钱就存下来下星期用,第二星期就不问妈妈要了。高天套用他妈妈的话来说,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如果一味省钱赚钱就没有了意义,我们赚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而不是为了成为一个钱奴。而那时的我,只知道怎么去省钱,却不懂怎么去赚钱。也许这也是我在他面前感到卑微的一部分原因吧。相比较我,晓真就比较懂得怎么去享受生活了。
那时的我,想不清那么多,只觉得自己本来就穷,为什么一个平日里不会怎么和我讲话聊天的同学还跑过来问我借钱?于是也没怎么理会他。直到现在才想到,如果他连一个我这样的人都跑过来问借钱,可见他是已经到了怎么一个绝路上来了。然而我明白事情总是明白得太晚。
“他上次也问我借,可是我说,去一个吊儿郎当的东西,哪有钱借他呀。”刘锋说,“他怎么惹上这么个事,还给处理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他家里本来就不好,可能不敢吧。”高天说。
在那次聊天之后没几天,就到了圣诞节,原本这种节日是不受重视的,但是老师突然想让大家伙好好玩一下,于是叫同学在班里布置,自己出钱买了些零食和装饰,让大家自娱自乐的表演节目。在星期天的晚上提前过了圣诞。这是学校唯一这样为圣诞闹腾的班,但是并没有人多说什么,也许是排名好的优势,也许是老班和校领导讲通过了。
这次类似派对的活动是我第一次参加,也可以说得上是永生难忘,应该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我们这些同学,关系不管好坏,都一起忙活一起娱乐,一起吃一起笑,没有绚丽的灯光,却有难忘的歌喉,有人破罐子破摔,唱得难听却又备受欢迎,也有人故做浮夸搔首弄姿,大获掌声一片。也是在这次,我们这些和徐诗月不怎么相熟的同学,听到了她的歌喉,她真的适合唱歌,歌声让人平静,是这次节目里的一股清流,也让高天更加的仰慕了。在这之后好久好久,高天都会和我提及对于徐诗月的崇拜,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浮夸形容,却不敢让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对于徐诗月的感情,他的心里有着一份挂念和担忧。我心里想着徐诗月的样子,她的性情,估计也不会在上学的时候去接触恋爱这种事情吧。多么奇怪,性格相差那么大的人,居然也会被吸引。
那时的暗恋,会因为那个人唱过一首歌而会去喜欢这首歌有时还厌弃原唱不是她的声音,反复回忆简单的几分钟好像那会是永远。后来晓真说徐诗月喜欢唱歌,也期望能够进中央音乐学院,这是这个女孩心里小小的梦,有梦想的人总归会活得充实点吧!所以我们这些外人也就会在心里祝福她,希望她如愿以偿。
而这次聚会里面失落的人也有吧!像晓真,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星期日和同学一起出黑板报的机会,说好下午早点来学校出板报,结果对方星期日早上就到学校自顾自的出了板报了,为此这天晚上她一直耿耿于怀;其次,我说不清班主任的想法,也许他还在为张聪的事焦急吧!在唱完一首山歌之后就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再出现的时候就是醉醺醺的样子,据说老师喝的那个酒是班长夏谭给的,夏谭家自己酿的,开派对前夏谭就给老师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好到像朋友一样,这也是让人羡慕的师生关系了吧。班主任喝了酒之后醉醺醺的,在最后要结束收拾东西回寝室的时候叮嘱我们说:以后要有什么事,别那么傻呼呼的自己心里头藏着不说,这样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糕。
这应该,就是在说张聪了吧。真是个让人担心的人。在这次失踪前,他还有一次失踪过,那次就两天就被老师从网吧里面捉回来了,而这次,已经丢了快一个星期了,却还是不见人影。
为什么人总是要做些让人焦心的事呢?不知道他自己是一种什么想法。或许也很难过吧?在最后一次见他前,我的心里还是这样想着的。
期末考试越来越临近,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心思从别的地方收回来了,也是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张聪这么个存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张聪被老师找到了,他躲在一个小学同学的家里,躲了十多天。
“你当着你的这些同学的面,说说!你还要不要读书了!”科学课,主任前半节课都不见了人影,班上的同学都很自觉的开始自习,只有少数后座的同学有些碎碎念,我隐约听到他们说张聪回来了。心里本来觉着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快要下课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把张聪拉进教室,指着班里的同学对他吼道。位置靠窗的我注意到这在隔壁班上引起了一阵骚动,而我们自己班却安静得有点恐怖。
林超老师哪都好,就是情绪容易激动,难以控制。
在这之后的很多天,我都时不时的想到,如果他没有这样把人拉到教室里对着同学劝导,是不是张聪就有可能留下来?但是谁知道呢?或许在他拉张聪进来之前已经用尽办法的挽留这个学生了吧?张聪,是他教书生涯离开的第一个学生,也是他心里的一块痛处,也许好久好久才会愈合吧。
我本是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那一面我都来不及和他说抱歉,只能坐在位置上看着一切的发生,我该怎么和他说道歉?想起他问我借钱时我缺心眼的摆脸色说没有,是不是很伤他的自尊?从高天的嘴里知道他的事情之后我就总是会想起那个他被我拒绝时的画面,虽然我是真的没有钱,但我冷漠的语气似乎做得很不对。
于是我一直等着一个道歉的机会,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我只是属于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切的发生:在教室里班主任一次又一次的怒吼,质问他为什么要走,有没有好好考虑好自己的将来。而他,先是无措的低头一会儿,之后又以傲慢偏执任性的姿态走出了教室。我们都听到了班主任长长的叹息声,而他却没有回头。身后跟着他的是他已经有点驼背了的花白头发的父亲。
据说,为了找他,这个父亲已经好多天都没好好睡过了,所以跟在他的后面脚步才会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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