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京准备考博的时候,接到不少催促我回学校的电话。一回到学校,各种琐碎之事扑面而来。作为班长,我首先自己要了解毕业的流程以及学校的规定,还要负责督促班上每个同学按时完成任务。每天接不完的电话,填不完的表格,仿佛整个专业的毕业重任都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受欢迎,如此重要。
俗话说:没有毕不了业的硕士。其实研究生毕业并不难,只要稍微用点心,写出一篇看上去很漂亮,内容怎样都无所谓的论文,学校一般都会让你毕业,不然留你在学校也是个累赘。但是答辩前一个多月,学校开始随机抽盲审。所谓盲审,就是将不署作者名的学位论文送给作者不可能知道的专家审核,为了彰显评审专家的威严以及被抽学校的水平,送出去盲审的论文要求很高,被抽到的同学势必要经历一番痛苦的折磨。虽然被抽到的概率很小,公布结果的当天,我还是有点紧张,暗自祈祷自己不要被抽到。所幸,最后自己确实没有被抽到,而且整个专业的同学都没有被抽到,如此一来,我觉得自己离毕业又近了一步。
寝室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了考博的压力,毕业前的那段日子,我像飞出笼子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每天晚睡晚起,随心所欲。
虽然考博期间压根没有动笔写过论文,但我相信研究生论文顶多只要两周的时间就能搞定,在距离答辩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实在是没有写论文的心思与动力。又因为太相信自己能够考上博士,也没有找工作的压力,于是乎,每天我能做的事就是吃饭,睡觉,去健身房,在寝室里看《银魂》,以及等待考博的结果。
其实我都不知道具体哪天出成绩,在结果还没出现在网上的时候,我接到周老师的电话。他告诉了我各科的成绩,果然如我所料,每科都过了线,他向我道贺,说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分数应该会被录取,他叮嘱我答辩完早点去所里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就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我把论文暂时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看《银魂》。可是网上迟迟没有公布录取名单,渐渐地,我的心里长出了一把草,很是在意别人在我耳边吹过的风。
吴秋玲是我本科同班同学,而且跟我同一个寝室,虽然研究生三年我们没有同班,但后来考博的时候她又跟我报考了同一所学校。她说所里那年改革,每个导师都只能招一个学生。我不太相信这个消息,因为我知道每年报考周老师的学生都特别多,他去年录取了四个。
随着延迟公布录取消息的时间越来越久,我越来越相信吴秋玲告诉我的传说,内心也越来越不安起来。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只能录取一个,周老师还会不会打电话来恭喜我。
我等呀等,终于等到了他的电话。可惜,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不起。他跟我解释他真的只能录取一个,那年报考他的学生有六个,达到录取要求的只有两个,因为另外一个同学读研的时候就在他的课题组里联培,所以他的决定是录取她而放弃我。
一个星期前我接到他的电话对我说恭喜,一个星期后又是他打来电话说对不起。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大起大落,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会明白命运为何这样待你。
挂掉电话,我的心里很复杂。我觉得很难过,但似乎又觉得很合理。关于联培的问题,我当年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南京,如今,我也被南京放弃,命运真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孩子,总有一天让你后悔当年做过的错事。
关掉了电脑上正播放着的《银魂》,我突然觉得很累,很想睡一觉,于是,我爬到床上。我以为我会难过得睡不着,但奇怪的是,我几乎什么都没想就睡着了。我是那么容易失眠的体质,为什么会在人生最失落的时候睡着了觉,这件事一直让我很困惑。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我给老头打了个电话,问他目前这种状况我该怎么办。他帮我分析了一下当年各个学校的形式,建议我赶快调剂。他说,好在我的成绩比较理想,退而求其次,当务之急是选择一个十拿九稳的学校。然后他给了我几个备选方案,让我自己拿主意。
那几个学校虽然也都属于中科院,但一个在成都,一个在昆明,一个在贵州,既然都不在南京,我去那里读三年的博士又有什么意义?
我跟老头说,我会认真考虑,尽快做决定。到底我该何去何从?鸣人说:思念着自己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归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实在疯狂,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就没敢跟老头讲。
才睡了一觉,我没有考上博士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方怡给我打电话,她说:“你不要一个人在寝室里郁闷,出来散散心,我来开导开导你。”方怡是我的师妹,比我小一届,却因为大我两个月,一直不肯喊我师姐。以前那么长的篇幅里都没有提到她,是因为在我努力追求人生理想的道路上,她总是优哉游哉地躲在一边玩耍。但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郁郁不得志,反倒是她给了我很多鼓励。
那天的饭我吃得很平静,一口一口,像是吃掉了忧愁。如果无法改变就试着接纳,我只能相信,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既然我没有表现得歇斯底里,她也没有跟我讲所谓的大道理。
只是中途,接到潇逸打来的电话,他说:“不读博也没有关系,以后我来养你。”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我还不至于要让他养,我对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愿望,至少现在还不能放弃。”
给他打完电话,我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往下看,学校步行街上的热闹景象一览无遗。莎士比亚有云:人生充满了喧哗与躁动,到头来却毫无意义。既然命运这样安排,早一年晚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我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那股难以察觉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你看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经历过什么,也没有谁能够看出现在的我是幸福抑或是难过。或许只有经历了人生种种变故之后,才能褪尽最初的浮华,以一种谦卑的姿态看待这个世界。生活就像一场残缺的梦,时间是永远的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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