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年轮一圈一圈的走过，有一些纠缠，也许只是自己一个吧，那种张扬的年华带来的美好是无所顾忌的。”

我不知道应该将那一天是她关缇的生日还是我卫渔的祭日。

关缇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加班。

她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她说卫渔啊，你告诉我，这世上难道真他妈的存在轮回啊......

我默默地听着电话那端关缇凄楚的呢喃哭怨。她在责斥着我的冷漠，我的决绝，而我却想到了肖筱不久即将到来的生日。

听而不言，有时也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意外地收到关缇的来信。我有些好笑，同在一个城市，纵然不会见面，又何必需要写信这种古老却又伤自己感情的东西。

还是不看罢。既然下定了念头，我也索性将那信扔在垃圾筒里。

等到夜深人静时，还是捱不住辗转反侧，又从垃圾筒中翻出。

迟疑了好久，终信封里装着一沓厚厚的相片，我一一翻看。有湛蓝的天空和大簇大簇的云彩，阡陌曲折的巷子以及蜿蜒的小桥流水。

是凤凰古城的景色。而关缇去往凤凰古城的那段时间里，肖筱刚刚结束销声匿迹。

我看到关缇在朝阳宫的神像前虔诚膜拜。她在照片的反面写道，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唯有以此来洗赎思念的不堪与难过。

我还看到关缇在南华山那古老的窄木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张笑脸，但这张照片后面我却没看任何字迹，只是有些微微皱起的痕迹。

我还看到。

我还看到。

我还看到。

......

我没有料到关于我处理这段纠葛的方法会让关缇如此耿耿于怀。或许我也不应感到意外，关缇是心地善良且又执拗顽固的人，这是我在很早前就知道的。

我写信回复她说，佛语有句话，烦恼即菩提，人之所以痛苦，在于总是渴望那些他人不肯给的东西。

譬如我对肖筱。

譬如你对我。

不知过了几日，也许关缇收到了我的回信。

手机突然响了，我并没有接，屏幕的光黯淡下去很久之后，重新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看着手机里关缇发来的那句话，猛然间明白什么，接着胸口无比压抑的难受。于是我冲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麻烦你开快点，最好是最快。

我再一次站在关缇家的门外。

许久，我按下门铃，来开门的人，却不是关缇。关缇妈妈看了我几眼，又轻轻的把门关上了。

我回到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晚上睡觉前，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的时候，额头又疼起来。抽屉里最深处仍收藏着第一年认识关缇时，她送的新年贺卡，就压在肖筱送我的玉石手镯下。那是她特意为我亲手画的。就像小陌说的，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铭刻时光深处的留恋。而关于我卫渔的留恋，除了对关缇内疚，还有出现在并永远镌印在生命里的肖筱。

关缇发在我手机上的那段话，出自《佛说妙色王因缘经》，而这句话还是上次在杭州黄龙洞月老祠随口自言自语说的。还记得，被她听到耳中，当时要我解释意思，我有些恼烦她的聒噪，就诓她说，这是唐三藏法师出家前写给自己的。谎言说出口我就后悔，不仅是对佛对先贤的不敬，更是对一个关心我的人这样搪塞，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吧。

深深的夜色里，我突然感觉到旋踵而至的凛冽寒冷。

关于无措。关于沉溺。

关于从前，关于现在。

我，她们。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就像个悲剧。是我们的宿命本身悲剧，还是那些活过的年轮就是个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顿醒大力吸了一口烟。看着烟雾一层层的在屋顶缭绕，幻化成一个个嘲笑的脸。

烟熄了。

肖筱，我的喉咙里慢慢吐出一声轻轻的呼唤，缓缓阂上眼睛。

昏昏的黑暗里，我真的看到她。长发如云衣衫如仙，倏忽隐没在远处。

我爱的，肖筱。

我伸手去抱，却突然笑起来，因为我发现我怀里的，是关缇。

好了，好了。如此，我才算真正罪大恶极。才真正的，焊合了我的期待，绝望，无以复加的思念及寂寞。

我和关缇，在大笑中，痛成一团。

我们中最有佛缘的一一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罪孽。有蠢的，有恶的，有苦的，有酸的，就是没完整的。统统的藏着太深，等我们发觉的时候，已经病入骨髓，因为离神经太近，所以时刻蠢蠢欲动，万劫不复。

对不起，关缇。

我必须拒绝，那个瞬间，我看到自己佯装的坚强骄傲，纷纷碎裂塌陷。

可是你相信吗，我知道你一直离我很近，我几乎触到你想说想做的灵魂。可，我不能那样。我有我坚定的爱的肖筱，尽管，她现在不爱我。

所以最终，我明白我们的灵魂都必须懂得拒绝，懂得放弃，才可懂得救赎。

我知道你怨我。甚至，恨我。

因此，我庆幸我的决绝。正如当初肖筱离开我时候的决绝。

还记得和菱反诘过么，她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么。

纵然我们都以为，所有无疾而终的贪恋，都比任何走到平庸的相处完满。而其实我们最终离不开的，仍然是自己心里轮回的纠缠。

从肖筱离开以来，我第一次梦到别人。那个人，就是你。

原谅我与生俱来的自卑渺小，关缇，这样的我，你可曾了解？而肖筱，如今有了不堪过往且性情恶劣的我，你可愿意了解？

我说过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收敛不张扬，不以恩惠，不故作宽容。温暖的在。一直都在。她懂得相信一个自卑的我。她知道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伤疤也是我的一部分。肖筱是，后来又不是。而你，从来都不是。原来我的恶毒。

看来，我还是卑鄙的小人。

看来，每个人的存在都是一场起风浪的海，潮来潮去，总会有不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