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们是谁？”
“刺客”
“我不懂”
“你不必懂”
“什么是刺客？”
“取人性命。”
“我以后也要杀人吗？”
“你想杀人吗？”
“我只想杀坏人”
“……那很好”“徒儿，你等十息，师傅就回来了”
“好”
……
咚！漆黑！身影！巨响！
寒光一现！
“我们走吧”
是师傅的声音。
“好”
……
我是师傅抱回来的。
师傅说，他年轻时受命去刺杀一个省督军，潜入洋房里被保镖发现了，那保镖功夫了得，几个回合后师傅不敌，跳窗逃走，不想背后中了三箭，伤口不停渗血，师傅封住自己的穴道才勉强逃出城外，没几里就倒在路边，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发现在一处寺庙里，原是被附近的和尚看见了，拖着几乎是死尸的师傅来庙里，才保住师傅没在城外的地上冻死。
和尚跟师傅说“你已经可以走动了，离去吧”
师傅说“高僧有救命之恩，在下定来日报答”
和尚轻描淡写“行善即可。不必报我”
……
没有再多对话。
师傅走了。
……
大冬天，师傅带着伤，一挪一挪地走回山门。
山门下三里地，路上看见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是个婴儿。于是便抱了回来。
“我那时只想快还上和尚的恩。”师傅说。
“你那是看上去有八九个月了，也不睁眼，也不说话，我倒是以为是个残疾。”
“可我不残疾”。
“你当然不残疾，只是天不让你睁眼。也就没到你睁眼的时候。”
“您想过我的身世吗？”
“你唯一的身世就是一个弃子。”
片刻的沉默。
“师傅我们是谁？”
“刺客”
“取人性命。”
“对”
“可您从不教我武功。”
“刺客不用力气，只凭一个快字”
师傅拿起一个茶杯，呡了半口，随机扔向别处。“不许撒出来”
虚影一现！
我接住了茶杯。水却撒了一地。
“你很快了。”师傅满意地笑了
“可是水撒了”我说
“没关系，我也接不住水”师傅坏笑得直咳嗽
。
我经常想过师傅的武艺有多高，在江湖上有什么样的地位。是不是我有一天闯荡江湖了，遇上个祸事报个师门便能化险为夷之类的。
师傅也不说，我也不常问。
只知道师傅在县城菜市场买豆腐总能比他人便宜一些。据说因为豆腐摊的老板娘想把女儿说给我成姻。
于是，我们这个宗派平日里唯一的福利就是我们吃的豆腐便宜有新鲜。这居然还是得之于我。
在山门里，我是比较累的。
因为我是要负责大家伙食的，诺大的山门，百十号人的肚皮都是我填饱的。这是师傅特意安排的。按他的话说“山门里的技艺别指望能讨得上好媳妇。学做个厨子也不错。”。
师傅教我轻功。却不教武功。我时常偷着学，有一次师傅看到了，大发雷霆，抄着竹条就要打我，哪知我的轻功青出于蓝。师傅追了二里地硬是被我逃走了。
那天晚上，师傅问我“我们是什么”
“刺客”
“什么是刺客”
“取人性命”
“这说的是我，你呢？”
“我想杀坏人”
沉默的半晌。
师傅笑了，笑得咳嗽。
“好，我今天就把刺客的袖剑传给你”
说完从床底取出一个布包。
我打开，是一把漂亮的袖剑。
木制袖剑。
我惊住了。师傅的眼神不在嘲弄。
他手臂上的袖剑却在闪闪发光。
“……这？”
“你学成了。”
“……（五味杂陈），我接着要做什么”
师傅慈祥地笑道：“去做饭。”
我捧着我“袖剑”（实则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只筷子）走出了房门。
房内的烛光下。
“孩子。约定的日子要到了。为师无能为力。”师傅的笑容带着伤感。
……
我知道的是。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刺客。
虽然我还没有目标。
……
大约是师傅忘了。
此后的好久，好多个棉袍换短褂，短褂换棉袍的日子里。我都不曾被宗主大师傅叫去授命。我仍旧整日烧饭，练轻功，偶尔摸摸我的“筷子”。
我焦急得想要任务。想要跳进刺客的行列。把锅铲甩给别人。
直到有一个好久的冬天，棉袍始终没有换成短褂。
实在是太冷了，刺客们也都挂起靴子和武器。整日坐在火炉旁打洋牌。
这日冬阳回暖。
我跪在师傅面前。
“十天后是什么日子。”师傅问。
“我的生日，您捡了我”我回答
“第几个”
“第19个”
“好。今晚你下山。去县城买一匹好马。向东走大约两百里，打听濠县在哪儿，那儿有一处芥莱乡，乡内有一村曰羚村，村头第二家，那户人便是你的第一个目标。”
“那户人是谁？”
“你不必知道”
“……徒儿受命。”
师傅又笑了。
“你长大了，第一个在外过的生日要有意义些。”
我退后三步。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
五天后，一更天，那户人家外。
我坐在不远的树上，看着屋里的一切。
屋里灯光低暗，
年轻的母亲正在哺乳。
这简直不可思议。我的第一个目标，竟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和她的幼儿。
我的身子停滞不前。像是被别人点住穴道。
我真的要取这家人性命吗？
为什么有人要索她和一个婴儿的性命？
师傅……要是师傅的话会怎么做？
我咬牙切齿。从僵硬中脱身，一跃到屋檐上。漆黑中的我就像一阵风，翻身进了院子。轻推开屋门，不作一点声响。
婴儿在母亲怀中哭闹，年轻的母亲低头哄着。
目标！就在眼前！
取人性命！！！取人性命！！！！
我伸出了手！袖剑亮出！！
我是刺客！！！
我离开了。
筷子还是普通的筷子。它没有变化。
而我却不一样了。
我没有完成任务。
这个可怜的，养育了我二十年的老头。
对不起，第一次就让您失望了。
我骑着马，随他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
……
山门就在眼前。复命的话就在嘴里。
我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当刺客的机会了。
我五味杂陈。想着待会尽量不看师傅的眼睛。
师傅不在。
其他人也不在。
唯独伙房的锅里有几片散落的白菜。
我慌了。
“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隔壁院子的孙师兄倒在灶台的后方。往他身后一看。居然密密麻麻躺着山门的人。他们看上去一个个有气无力，却都像是在朝着我的灶台前进。
师傅赫然在列。
“师傅，你们这是……”
“不急，第一次任务感觉如何”
“我失败了”
“……为何？”
“我没有出手”
沉默了一刻。
“我们是谁？”师傅问
“刺客”我答
“刺客是什么”
“取人性命”
“不，你说的是我。说你自己”
“取坏人性命。…………嗯？”
“我是故意的。”
师傅长叹一口气。“那年我抱了你回山门，想为你在县城找个人家送了好还上和尚的恩。我养好伤抱着你来到县城，怕有人以为我是人贩子只能带你晚上在天桥下过夜。有个路过的穷道士跟我们睡的近，便熟络了起来，我让道士给你算命，道士说为你开了次天眼，折了三年阳寿，于是还坑了我三十两银子，他临走前说‘这孩子是雪地重生，命里有劫，在他二十岁那年，你的帮会会有仇人寻上门来，恐怕凶多吉少只有这个孩子能解’”
“我还是不明白。”
“那个道士只说了二十年后，当初捡你的那天，让你在濠城，芥莱乡，羚村度过方能过劫，以拯救山门。”
“所以……”
“你下不去手，我知道”
“山门里经历了什么”
师傅却见一丝嘲弄
“你去后第三天，两个武功高强的剑客上了山来。”
“道士说的仇人”
“是的，天下第一剑客和天下第二剑客，无名和花离。”
“可是……为什么……”
“哦，哈哈，他们夜里上来的，摸着黑，再好的剑客也没得玩，被你善用暗器的四师叔射死了。”
无语。天下第一第二剑客。就这么死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解救山门”
“事实上。你现在的出现就已经解救了。”
“为什么”
“夜里处理完无名和花离，大家都饿了。你三师叔去伙房给大家做宵夜，你懂的嘛，你三师叔虽然研究各类毒药，却总是容易打马虎眼。把给花离和无名准备的软骨散抖进汤里了……大家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身体上还没回复过来就都要饿死了，这不，你回来了。”
“（无语）”
“道士不欺我啊，你果然拯救了山门”
“师傅……”
“你先去做饭……”
“哦好嘞！”我飞快地回到了我熟悉的灶台
师傅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有气无力地笑着说：“山门里的技艺别指望能讨得上好媳妇。学做个厨子也不错。”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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