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童年

    “摇啊摇，摇竹梗，今年是你长，明年我要比你长——”脆嫩的声音在摇晃，青青的竹坞在摇晃，噼噼啪啪的爆竹在摇晃。外婆说，除夕过后，一切便摇进了新的一年。

    和村子里所有的老人一眼，外婆固执地认为拔节的竹子能给孩子们向上的身体带来更好的寓意，而个辞旧迎新的神圣日子里做一些卑贱的事情可以帮助孩子们更好的成活，祛病却难。比如扮成小乞丐，提个小篮子，从村东挨家挨户地乞讨到村西……于是，小小的孩子们高声地唱着，使劲地摇着，蹒跚地走着，沉浸在不明所以的游戏世界中。多年以后，她依然觉得童年的过年其实就是一场全民参与的角色游戏。

    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晚餐，无论怎样的人家，都会豁出所有的家当去置办年货。因为这不仅是人类自己的晚餐，而且还是所有神仙、祖先聚会的晚餐。夕阳泊到西山头的时候，外婆便指挥家人把黑漆漆厚墩墩的八仙桌移到天井，在桌上布起凑足“十八大碗”的菜蔬，在每个酒盅里倒满酒，摆上筷子，点上梵香，合十祷告，口中念念有词，将家中几代的祖先都称呼一个遍，然后对着空气殷勤让客，虔诚地把一小撮纸钱均匀地洒在他们来归的路上，祈求他们保佑来年家宅平安，万事顺当。最后，她拉起孩子们的小手，挨个地帮着合十，教他们大声念：保佑囡囡脚手康健，龙跳湖窜——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地撤了下来，这是，他们满意地相信，祖先们已经用完饭，走上回家的天路了。

    山村的黄昏一向宁静，但是除夕的晚上却显得格外的热闹。灶膛里依然有柴火在哔哔啵啵地响，母亲翻炒着豆子或花生，——这是我们过年的零食，父亲把凳子在火炉边围成个小圈圈——他们要开始守岁了。孩子们被外婆揽着坐在灶膛前，火光映红了大大小小的脸，暖融融的烤得人眯起了的眼睛。外婆摸着小脸告诫说，不能睡啊，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岁哦！于是孩子们只好半眯着惺忪的眼睛又乖乖地嬉闹了一些时间，终于软绵绵地沉睡在大人的怀里。这个晚上，大人们抱着睡了很久很久，知道他们认为守到圆满为止。

    第二天早晨的阳光还是嫩黄色的时候，外公就开始叫人吃饭了。他们说这第一天是这一年的标志性日子，孩子们必须要做得格外的好。于是，孩子们

    嬉笑地比赛着起床穿衣的速度。这时发现，在每个人的小枕头底下，都平平整整地躺着一张崭新的纸币，面额是两毛钱。那是父亲昨晚给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