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十年的时间,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整个人精神萎靡,头痛嗜睡,感知不到季节变幻,人际交往迟钝淡漠。每天想得最多的是:死,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过去农村,在没分田到户之前,由于我爹妈都是正直老实人,所以每次都是派最重的活儿。后来分田到户后又交最多的地金。我妈就认为我们一直被人欺负,而她又无力反抗,所以把所有的生活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
我妈生了四个孩子,我是大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的童年是不快乐的,被要求看好弟弟妹妹,还要做饭洗衣,喂猪放牛。
我妈脾气大,总是不停抱怨,我们都挨过不少打。长年累月和爹吵架打架,在外人面前也不顾男人尊严,说出最恶毒的话,对我们也是如此。
中考结束后,我本来不想上学了,却出乎意外考上了九中,一个不是重点的高中。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是我们班主任带着一个同班同学一边问一边走了十几里路才到我家,一下子村里人都知道班主任亲自给我送的录取通知书,我妈似乎感觉脸上有光,一下子充满对我的希望。
上了九中,我有幸分到最好的班。即使我拼尽全力也没能考第一,因为在这个不是重点的高中,必须考第一名才有希望考大学,而且我一直把目标订在第一。
我太想考大学了,考上大学就可以吃上商品粮,从此就成为国家栋梁之材,脱离这种压抑而且我不喜欢的生活,就可以让父母弟妹过上好日子。
我知道,这要付出很大代价,于是我努力拼命学习,别人看琼瑶小说,我拼命学习,我爱看的三毛全集和汪国真诗选也暂且放一边,有好多人已经拉手早恋,我忍着内心的躁动,沉下心学习。
学校里,我没有朋友,吃饭跑步,争分夺秒,正值青春穿着老土,都是为了学习。在家里,我常常自觉早起读英语,白天要帮忙父母干活儿,因为我妈经常说她血奔命地干活儿送我去读书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这又让我常常心存愧疚,觉得一定要考大学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曾经抑郁的十年是对生活彻底绝望的十年每次回家,都听到我妈埋怨爹没用,然后毫无节制地争吵,然后是我妈哭天抢地大骂,尽管我小心翼翼帮他们干活儿,他们根本无视。
高二的时候,我们家经济空前危机,我和弟弟妹妹们四人都在上学,我妈更加焦虑,从此再也没看到过她的笑容。我在学校经常吃不饱饭,因为我想节省钱,于是更加拼命学习。可想而知成绩并不理想,我有了退学的念头。
我想南下打工,我已经十九岁了,也该为了弟弟妹妹们减轻家庭负担了。在农村有好多女孩十五岁就开始打工,然后十七、八岁基本上都远嫁,可能我妈怕我远嫁,也可能对我抱太大希望,听说我想退学,狠狠扇了我两耳光,厉声大骂我就象平时大骂我爹。
高三的时候,学习更加紧张,可能压力很大,可能营养不良,我经常感冒,而且持续大半年不见好转,整天头痛欲裂,校医就不停给我吃安乃近。现在想来,真后悔吃那么多安乃近,但当时不懂,又希望我的感冒快点好。
临近高考的时候,我眼睛整天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特别是晚上,更看不清黑板,也不是近视,反正就是象蒙一层薄膜样的,我也象我妈一样开始焦虑起来,但象我这样严重的病我妈基本无视,她除了焦虑抱怨整天干着又累又重的活儿,就是觉得我在学校只坐那学习不干活儿是很轻松的。
高考自然落榜。那个暑假我迷茫心痛,又一次决定去打工。可是我妈不让。也怪我态度不够坚决,所以难受了整个暑假后鬼使神差我妈又送我到学校复读。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去城里重点高中复读就好了,这个问题我想过,只是觉得重点高中花费更大,所以选择了原来这个高中。而我好多同班同学到重点高中复读一年后都考上不错的大学,不过他们的家庭条件好多了。
复读的那年一样的长期感冒,一样的眼睛模糊,我给自己订了更加苛刻的条件,可是又一次在渴望成功中失败,最后只勉强上了一个专科学校。
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大中专学校不再包分配,所以象我这样没学历没背景的又对前途充满迷茫。
两年时间,我不再感冒,眼睛也好了,只是感觉思维迟钝。我更加内向自卑,拼命省钱,在最好的年纪不敢奢望爱情,一个人独来独往,熬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毕业之际,好多条件好的同学都找到了工作。我妈慌了,她也知道找工作是最关键的大事,所以借遍亲戚朋友凑了两万多块钱,费尽心力,在巨大的压力和费尽周折中终于搞定了工作。
我知道我家从此欠了巨额债务只为我,那时候两万多相当于现在至少二十多万吧,更何况长年从土里刨食的他们来说。
接下来弟弟们开始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而我希望快点挣钱。
可是,单位效益不好,工资经常被拖欠,两年后,我下岗了。
我需要钱,我必须找工作,可是象我这样从农村来到城市的人,性格内向自卑,没能力没背景,到处都是下岗工人,哪里找得到工作?
那几年,我干过传销,上过当受过骗,当过服务员,卖过化妆品,卖过衣服卖过菜……
整天起早贪黑地干,省吃俭用,几年下来,身心俱疲,所得廖廖。
所幸没误入歧途,再苦再难我只坚持劳动吃饭,虽然我迫切需要钱。
家里为弟弟操办婚事又被骗走一万多,爹在贫穷和打击下一病不起,最后他选择自己结束生命,为的是不拖累家庭。父亲的去世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可是当时,父亲去世,我却没有巨大的哀恸,因为我觉得他终于解脱了,终于不再受人间的苦难。可是后来,我经济宽裕些的时候,我常常想,我的父亲在世上没享一天的福,他挥汗如雨地干活儿,省吃俭用地操劳永远成了他的前世,而我今生再也不能为他尽孝,倍感伤感惆怅!
我曾经抑郁的十年是对生活彻底绝望的十年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尽管拼尽全力也没有让我的生活好一点,哪怕一点点,反而象掉进无底的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有时候会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别人在高压高强度的状态下学习都能如愿以偿,回过头来对吃过的苦,熬过的夜,拼命刷过的题轻描淡写地说,青春无悔。而我也一样经历过高压高强度的学习,回过头来对吃过的苦,熬过的夜,拼命刷过的题痛恨地说,去你妈的苦难!它露出狰狞的面孔让我陷入无底的深渊仿佛永远看不到一丝丝光亮,人生的绝境大抵就是这样长期的令人窒息。
曾经有过深度抑郁,后来也关注过抑郁的人写自己的文字,真的很羡慕有爸妈的关怀,亲人的支撑。而我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荒野单打独斗,身心俱疲。那些年,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人追过我,迫于生计我仅仅活下来已经用尽力气。
常常一个人坐在顶楼,黑夜里独自流泪到只剩一颗耀眼的启明星,想:如果真的有神仙,请你带走我吧!或者就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也变成神仙……
此去经年,每每再在清晨看到耀眼的启明星,心中依然会有沉重的窒息感,只是很庆幸,我勇敢地活了下来。
也许上天从来都不会亏待认真且努力生活的人吧!后来遇到了李先生,再后来有了幸福的家,虽然来得太迟,但终究没有辜负我的上进和努力!
人生从来都不是美好的事情,人的苦难大概也是有定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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