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

耄耋芳华

文/春风柳上归

人常说父亲和女儿最亲。我和父亲的关系不是很亲密的那种，俩人在一起也不是很合拍，对他我总有些敬畏之意。这大概与我从小在奶妈家长大和他的教师职业有些关系吧！

由于父母工作忙，我自从满月后和上小学前，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奶妈家度过。她家人多热闹，加之达达，姑姑经常带我出去玩。我真是乐不思蜀。

为此父母很是头疼。有一次他们商议让我回家的事，不知母亲的那句话让他听着反感，他气愤地用板凳砸碎了母亲心爱的穿衣镜。母亲是营业员，她对自己的形象要求较高，她既气又委屈，无处诉说，泪水只能咽到肚子里。

父亲是高中教师，带着我去了他任职的学校。我生性胆小，不敢一个人待在他宿舍。父亲也不嫌我麻烦，就带着我去了他上课的班级。当时感觉他的学生又高又大，我不感和他们说话。怕陌生人是我幼年最大的缺点。他们中有性格开朗的有意逗我玩，我也不理。上课了，父亲让我坐在一个空位上。他1米80的身高，身着一套藏蓝色中山装，脸庞英俊，神情严肃，站在讲台上，显得气度非凡。我记得他当时在黑板上画了一些图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会，后又在黑板上写了一些题目，让学生训练。他点名让一位男同学到讲台前做了一道题，随后问大家做完了吗？对不对等。紧接着一个长辫子的女学生自告奋勇上去做了第二道题。模糊记得那个班女生很少，只有两三个女学生，也许有重男轻女的问题存在吧！上中学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当时讲的是物理。

放学后，一位穿蓝制服上衣的男学生告诉父亲，今天是在他家吃饭。我们三人同行来到他家。家长很热情，用羡慕的眼光招呼我坐下。他家中间摆放着一个不高的四方桌子，周围放着几个小凳子。我和父亲并排坐着，对面坐着那个学生和他父亲。周围的其他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他们一手端碗，一手拿着馒头和筷子，吃一口馒头喝一口饭，嘴里发出吸溜，吸溜吧嗒，吧嗒的声音。回校后父亲直接带我去操场打篮球。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运动场所，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父亲那矫健的身姿至今历历在目。

我在父亲的学校与他同吃同住了大概一周，那是我朦胧记忆里第一次与他亲密接触。那时候不知道啥原因，老师的饭都是派到学生家里的，基本都是些家庭条件相对好的。老师会付给他们粮票和钱，学生们特别希望老师能到自己家里吃饭。好像还要经过村长筛选才能决定，当时粮票在乡村是稀缺东西。成人以后，我和父亲在一次闲聊中，说起那事，他说当时学校放假了，食堂没有饭。

我上小学后，父亲为了照顾年迈的母亲，调到距我家不远的小学任教，父亲是孝子，他不忍心奶奶一个人在家生活。他是遗腹子，据说爷爷是饿死的，那时闹饥荒，没有粮食，地里的野菜和树皮都被人们吃光了。爷爷为了省点粮食给怀孕的妻子，自己整天吃树皮，野菜，不知啥原因，最后腹胀而亡。

父亲是在他外婆家长大的。奶奶的母亲心疼裹着小脚的女儿，把年幼的父亲接到她家并供他上学。父亲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他不但学习好，而且十分勤快，常帮姥姥姥爷干些力所能及的事。直到现在父亲去他老舅家还要给他年近百岁的小舅发压岁钱呢！

耄耋芳华

父亲大学时学的是植物学，左邻右舍有嫁接树木的事，都愿意找他帮忙。还有不少年轻人，经常找父亲答疑解惑，谈古论今，畅谈人生。在当地父亲应该算是有名望的人士吧！

暑假父亲带着我以拔猪草为名来到距我家30公里的秦岭脚下，他教我辨认花草树木，并告诉我什么是木本植物，什么是草本植物……那一刻我对自然界界有了全新的认识。

父亲所在的学校，学生不多，是混合班。他一个人带全科，一个教室左边是一年级，右边是五年级。我一年级在父亲那个班。有一次，我晚上牙疼没睡好，上课打瞌睡被父亲用教干打醒，我站起来就要回家，找奶奶理论。那曾想被他一巴掌打坐在地上，我”哇”的一声哭了，他不许我哭出声来，让我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我哪知道呀！站在那里抽泣，他气的再一次用教干打在我头上，痛得我用小手捂住头，没想到手也被打的又红又肿。

回到家里，我不好意思也没胆量告诉奶奶。晚上父亲为了缓解与我的关系，让我和他住一个房间，并用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手表诱惑。我胳臂瘦，父亲把他的手表一直带到我胳臂顶部，但还是滑落了下来。他说你不能带，太大了，并要拿下。我急切地说，不行，我要带。当时我竟然把那块手表在被窝里带了一昼夜。

悠扬的“二泉映月”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原来，今天是周末，是父亲在拉二胡。我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父亲，心中更生敬畏。

唐山大地震那年雨水比较多，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我家被洪水淹没。父亲带着我们姊妹三人，在西万公里拦了一辆车，把我们送到数十里外的姑妈家。他一个人返回抢救财物，一不小心他的腿被泥水里的玻璃刮破。后来，落下腿疼的毛病。那一年真是多灾多难呀！暑期，父亲在给全乡老师培训的过程中，由于唐山大地震的波及，邻近的省也发生了地震，我们当地有不小震感，父亲被房顶掉下的木杠砸伤。我疼心地望着胳膊上包着白纱布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只感到心里酸酸的。

上初中时，刚接触物理，有些不太适应。经过几番思想斗争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他一道题。他扫了一眼题目，顺口问了我几个基本问题，我滋滋呜呜的回答，他劈头盖脸一顿批评，吓的我赶紧认真查看最基本的概念和公式。我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但从那以后，我的物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个周末，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是父亲的学生，当时父亲不在家，我和妹妹便与他聊了起来，他说，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曾带他们走南闯北，最重要的是去了北京天安门广场，还见过毛主席呢！正聊的开心，父亲回来了，我突然哑口无言。

我工作后的一个冬天，他奉母亲之命跑了几十公里给我送被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冷，我们单位有暖气。当时我工作比较忙，没与他说几句话，也没给他倒一杯水，更别说吃饭了，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内疚。

父亲给我的第一封家书，也是他给我唯一一封家书，是在我工作后不久。

由于我和老公搬了几次家，那份家书已不知踪影。我只记得父亲当时委婉地告诉我，不要急着谈恋爱，要用业余时间不停的自我充电。社会在发展，科技在进步，不要认为你现在是铁饭碗了，就放松自己，不思进取，总之他不希望我将来碌碌无为，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已忘了父亲曾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那份珍贵的家书。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到央视的“信中国”节目，才想起父亲曾给我的那份家书。

时光如梭，我和老公结婚一年后。父亲背过我，偷偷给了我老公几千块钱，他希望我的小家庭，经济宽松，美满幸福！要知道几千块钱在80年代已经不是小数目了。他的心思我明白，他怕自己的女儿婚后生活受吃亏。自己缩衣节食，在外代课，好不容易积攒的。

父亲知道他信里的忠告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就招我回家谈论此事。他怕我单纯，幼稚，上当受骗，我那时根本听不进去，并兴奋的向他简单介绍了老公的基本情况:他是省财院的高材生，在某国营单位财务处任职，很有经济头脑，但就是……。我刚说到这里，父亲脱口出，“有什么了不起，有啥好的，你们彼此了解多少”。我默不作声，一年后我们裸婚。

随着改革开放的洪流，老公下海经商，他确实有商业头脑，经过几年不懈努力，我们跃入所谓中产阶级行列。那时我女儿已经几岁了，我们一家和父亲开车外出旅行，我望着乖巧的女儿对父亲说，你看她多可爱！父亲抚摸着我女儿的头回应，“”没你小时候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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