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今年93岁,就像许多的农村妇女一样,她勤劳、善良、隐忍。一辈子以丈夫为天,以儿女为地。我记事起她就不再下地干活,只在家里忙碌。和很多家庭主妇一样,成为一家中最容易被忽视的人。
我家9口人,算是大家庭了。祖孙三代虽然住在前后两个院落 ,吃饭却是在一起的。每日收拾家务、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还要准备老老小小的饭菜,其实是很繁重的工作。我们姊妹四人都跟着姥姥长大,一茬一茬的孩子带了十几年,姥姥的辛苦自不必多说。
他们那一辈,男人是家里的天(我妈一直喊我姥爷大),女人不能争不能吵。那时候老爷脾气不好,一点小事就骂人,姥姥就一个人去后院里纺棉花,不开灯,堂屋里黑漆漆的。她不像人家泼辣的女人,不会大声的哭也不会咒骂,只默默的流眼泪,一边流泪一边纺棉花。有时候我陪着她,听着纺车转的吱吱呀呀,看着她手中的棉线越来越长,时间就慢慢流走,我就睡着了。等醒来已是傍晚,我身边一推纺好的棉线,她又继续抱材火,烧水,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去了。
直至我长大,姥姥姥爷年岁渐长,姥爷的脾气逐渐收敛,我爸爸妈妈又已当家作主,姥姥也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挨骂。姥姥常说,呼啦啦的我们就长大了。我是家里最小,也结婚有孩子了。前几年姥姥中风了,虽没有留下大的后遗症,但是腿脚没以前方便。我回家的时候姥姥常对我说,这个胳膊不太好,那个手指有点疼,我知道是她害怕,姥姥越来越老了。
我们兄妹一个个在外地求学,又一个个留在外地。每次回家,她自然是开心非常,可也总背着我们流泪。有一次被我看到,姥姥说:“回家都高高兴兴的,可是住不了几天又走了,我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见几面。”我听了,心理难受及了,也不敢流泪,只好安慰她:“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们自己也有车,回来很快的。你想我们,我们就回来了。”话是这么说,各种人事的牵绊,我回家的次数总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候烦躁,对着先生发脾气:他不曾离开过家,所以不明白,老家是什么。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每每读到此,泪水总也止不住。母子的情分,祖孙的情分,亲人的情分都是一样的。后来看《大鱼海棠》的听到“怕你飞,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此时我已有儿子,更深刻的理解了家人的拳拳之心。
老家有老人在等着我,我不知道这一生还能陪她多久。我曾为他写诗,依旧不能表达情感之万一,此文附上聊表寸心。
《姥姥》
你坐在院门口
身下放着衣衫
手中拿着针线
你的手指在发间滑过
阳光下 扳指亮闪闪的
白瓷砖的灶台
铁锅里水汽蒸腾
柴草化作红色的火焰
跳跃的光
晕染消瘦的身影
炊烟在树梢淡去
金色的弯月
升了又落
你穿着老式斜襟的衣裳
干净的衣角、鞋面
一辈子为一日三餐忙碌
甚至很少走出村庄
你不适合伟大那样的词
也不适合渺小或者卑微
就这样坦然的 活着
让我感受生命的慈爱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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