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沙河走在皑皑白雪中,光芒耀眼,刺的他睁不开眼。因常年生活在幽暗的流沙河底,太过明亮的光线让他很不自在。
狂风吹过,卷起漫天白雪,遮住了前行的视线。沙河转身躲避,看着自己来时的脚印,一步步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此时,沙河正在攀爬昆仑山脉最高的玉珠峰,那是一个连雄鹰都不敢接近的地方。站在那里,茫茫云海像被踩在脚下,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太阳。
那是圣地,就连神仙也要放弃使用法力,像凡人一样徒步攀登。只有心怀虔诚,一步一步走到峰顶,才能看到神秘的天池。否则的话,除了风雪与迷雾,你的视线里将一无所有。
寒风过后,茫茫雪海又恢复了平静。沙河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大雪及膝,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使人走得缓慢。这条路,沙河已经不眠不休地走了七天。
远远望去,玉珠峰像是一只雄鹰的脑袋,喙一般的巨石伸展出去,在边缘弯了一个向下的鹰钩。
沙河站在顶峰,眼前一片风暴,能看见的只有肆虐的风雪。他跪在地上,虔诚地对着太阳磕头。
不一会,一声鸟鸣响彻天际。天空被撕出了一个细小的裂口,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暖暖地洒了沙河一身。
渐渐的,裂口越来越大,风暴也慢慢平息,整个天空最终豁然开朗。
沙河逆着阳光望去,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池,原来它竟真的在天上。
在离沙河百米左右的空中,飘着一片浮岛一样的绿洲。清冽的山泉从远处的瀑布流下,汇集成一片恬静的湖水。湖水旁开满野草野花,一颗上古梧桐立在一旁,其中正卧着一只火红的凤凰。
那凤凰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见到峰顶之上的沙河,轻轻甩了一下尾巴。一片火红的羽毛随风飞舞,像一只船一样落在沙河面前,悬浮在空中。
沙河微微颔首致谢,跨步站上羽毛,随后向着浮岛飘去。
看见沙河来到树下,凤凰低头问他:“是来取圣水的吗?”
“圣水虽能让人永葆青春容颜,却并不是我此行目的。”沙河摇摇头。
“那你为何而来?”凤凰有些疑惑。
沙河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池边,看着深深的湖底。
凤凰看出沙河的意图,站起身来问:“难道你要的是……”
“我来摘昆仑草。”沙河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凤凰重新卧下,带着几分不屑笑着说:“呵呵,前一个说这话的家伙,已经在水下魂飞魄散了。这起死回生仙草虽然是个宝物,可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命拿得到了!”在凤凰看来,不过又来了一个痴心妄想之人罢了。
沙河依旧没有回应。
他从容地脱掉身上的衣物,整齐地摆放在一旁的白玉石上。
看着沙河一身的伤疤,凤凰不禁心中揣度,这个男人究竟经历过什么?
站在湖边,沙河调整自己的气息,做入水前的最后准备。
“你真的要跳下去吗?”凤凰问。
“是。”
“你可知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火海。”
“有遗言要留下吗?”
沙河摇头。
伴随着一片水花的溅起,沙河利落地跳入水中。
看着渐渐平复的水面,凤凰轻声叹气:“又是一个不要命的傻子,值得吗?”
天池的水清澈晶莹,却寒冷刺骨,只有极北之地才有像这样冷冽的湖水。沙河面朝湖底,咬牙忍受着彻骨的冰寒,向着深不可测的水下游去。
下沉了一百多米之后,冰冷的湖水开始变得温热起来,并随着深度的增加,水温也变得越来越高。
当水温开始加速变热的时候,沙河突然闭合了全身的气穴,将寒气紧紧锁在体内,不让暖流升高他的体温。
又下降了百米之后,沙河终于看见了在湖底汹涌翻腾的那片红色大海,那里就是生长着昆仑草的火海。
世人只知有三味真火,便是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可在这天池底部燃烧的,却是比三味真火更烈的水中火。
水中火颜色绚丽,火光在红,橙,蓝,紫的色彩中变幻,艳如彩霞。正是因为这火焰极其炽热,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色彩。
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采摘这起死回生的仙草。可除了寥寥几人,大多数都在接触火海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些,沙河不敢有半点大意,加速冲下去。
水温越来越高,从温暖变得滚烫,又变的像火烧。
临近火海边缘的时候,沙河再次加速,然后大口吐气,将锁在体内的寒气逼出体外。寒气迅速在沙河周身扩散,凝结成冰,变成将沙河包裹起来,形成冰晶。
伴随着剧烈的噼啪响声,沙河如炮弹一般穿过水火交融之处,进入火海,向更深的底部冲刺。
炽热的火焰瞬间扑向沙河,冰晶发出持续碎裂的声音。沙河明白,过不了多久冰晶就会融化,失去寒气护体的沙河会像在烈火中行走的蚂蚁一样脆弱。
他咬紧牙关,提至极速,一心想着要潜至更深处,从没想过回头。
终于,冰晶彻底碎裂。
火焰瞬间融化了沙河的皮肤,开始吞噬他的肉与骨。
沙河狂叫,身体因疼痛而剧烈的抽搐。那种滋味,犹如百十只豺狼撕碎你的身体,千万只蚂蚁啃食着你的骨头!
在巨大的痛苦下,沙河几乎失去理智,赤红的双眼让他看上去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如果此时转身返回,沙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继续下潜,必定十死无生!
怎么办?该不该放弃?
他的大脑像是在燃烧,耳中疯狂地嗡鸣,已经无法再理智地思考。突然,一个声音传来,那是来自沙河内心深处的呐喊。
“我决不能在这里放弃,悟空还在等着我回去救他!”
沙河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次鼓起全身之力,向着更深的海底冲去。
渐渐的,沙河的身体麻木了,疼痛不再那么剧烈。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周围的世界逐渐缩小,最终一片黑暗。
沙河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烧焦的驱壳,在燃尽最后一丝火光之后慢慢下落,最终沉入了火红的海底。
“我死了吗?”
再次醒来的沙河睁开眼,看见空中有洁白的祥云,耳畔有百鸟争鸣的声音。他躺在一池温泉中,回头仰望,看见了一幕白练瀑布。
“滚吧!不要再妄想得到昆仑草了!”
沙河抬眼望去,说话的正是那神鸟凤凰。
“为什么我没有死,是你救了我吗?”
“那不重要,反正下次你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沙河低下头,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已经知道它在哪了。”
沙河此刻已经回想起来,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一团幽静的蓝光。
沙河起身离开那一池泉水,走到白玉石旁,有条不紊地穿起衣裳。
懂得知难而退,起码还算个聪明人,凤凰心想。
沙河穿好衣服,却没有从来路返回,而是再次回到天池水边。
他对着水中的倒影梳理头发,把衣衫整理的利落干净。即便死,也要死的体面些,沙河心想。
“小子,你真的不怕死吗?”凤凰的话语中有了几分恼怒。
“怕。但是我已经答应了伙伴,不能失了诺言。”
“难道对你来说,遵守诺言比生命更重要?”凤凰诧异地问。
“旧习难改。”沙河冲着凤凰笑笑,转身,再次跳入水中。
沙河清楚的知道,冰与火的考验将再次把他拉进痛苦地狱。
可是这一次他却笑着,心中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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