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作者: 贾珺然 | 来源:发表于2019-01-19 01:30 被阅读10次

    我的書法老師,余新偉。對他的紙面上的介紹大概百度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在紙面之外,余老師的形象大概三句話+兩幅畫可以描述。

    1.    可以分别講書法、筆、墨、紙、硯、書法史的人都有很多,能通懂通講,還講得那麽鮮活有趣的,可能只有他了;

    2.    他到哪裏都是一堆朋友,是一個兩個人喝酒最後能喝成十二個人的人;

    3.    他说他懶。但是他又靈又通。所以有些事他不用專門做,專門學,却是個對很多事情都有極高賞鑒水平的人。

    我前陣子畫了他一幅畫,在沒畫發須之前,就像山上人。

    恩。 恩。

    認識老師是因爲我所上的厚樸中醫學堂,有書法課。學堂請來了余新偉先生。而後比較親近,也是緣分。老師在學堂的課,沒有講義,就那樣每次講兩個小時,全在腦子裏。整理下來,就是一部書法史,而且絕對是誰都沒有這樣寫過的書法史。讀來一定酣暢淋漓,生動鮮活,如親歷過往,充滿了“人”的味道。

    我有幸承擔了一個工作,就是把老師講的內容,全部記錄整理下來。這活兒有十分辛苦,萬分幸運。

    老師大概每月要來京一到兩次,因爲五期六期的書法課都要老師來上。每次都會到店裏相聚,吃吃飯,喝喝茶。上次來時,正趕上老師有些鬱悶的事,投入多年心血的事情,因爲各種原因,有一個讓老師心寒的結果。那天,老師喝了點兒酒,博文,我們,以及我四位認識二十多年的好友相陪。酒後老師奮筆疾書。寫了好幾十張,客廳和餐廳的地面都鋪滿了。鎮尺根本沒用,一筆揮下,整張紙都飛起。

    那天老師寫字的狀態其實極好,但是我和博文都說“歡喜”兩個字都寫得像哭。

    我只管一張張紙遞過去,我知道他胸中塊壘,需借酒澆之,以墨舒之。

    那天寫的字,我都仔仔細細留好了,等某一天,在他的展覽上,我會把它們拿出來。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父親這段時間住在我這裏,每天吃飯都要念叨一遍,每見到我一個朋友也要念叨一遍:女兒女婿都不陪他喝酒。早知道,他就從小培養我喝酒了。

    知道老師這周末會來,我就給他倆約好了這頓酒,上周還特意去庫房,取回放了三年的江西米紅,等著今晚喝。

    對于父親,我充滿感激,對于他的“嚴厲的管教”的感激。這些年,每每心裏想起父親,眼睛都會溫熱,因爲他真的老了。第一個表現是,那麽愛動愛玩的父親,現在有些怕出門了,一出門就犯怵。第二個表現,就是他開始“怕”我了,對我有些小心翼翼,怕說了話我煩,怕給我添麻煩,那種小心翼翼,每每想到都會落泪。

    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巨大的恐懼。我記得小時候,父母跟他們的朋友聊天的時候講過一件事,他們二十多歲的時候,在青海,有一個很神通的人算過命。其中一個朋友,說是三十二歲會去世,他們都不相信,因爲那個人壯的跟牛似的,後來真的在三十二歲去世了。給父親算的是七十五歲,母親八十五歲。父親母親同歲,今年都七十二歲了。如果不是母親的原因,我真的很想讓他們跟我們每天都住在一起,每一天都陪伴他們。跟父親的“連接”是直到他老了才開始,我很想能够再長久一些。

    十幾年前父親患了舌下腺癌,現在已經完全康復幷沒有任何復發迹象了,進入了徹徹底底的安全期。學了中醫後,第一次給父親腹診摸排病氣,我眼泪差點掉下來,摸到他身體所有的痞塊和痛點,都讓我心疼到自責,心疼他七十年來的不易,自責自己與他的連接太少。

    我清楚地記得,十年前,我第一次知道那件事後,父親在屋後的花園裏跟我流著泪說了句話:“我退了休,就是個沒用的人了,然後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却得了癌症。就只剩下你了,結果這件事又被你媽說了出來。我什麽都沒有了。”

    白天老爸去開了個會,這麽大年紀還是不會聽我的打個車,總是要自己坐公交。晚上跟老師喝了酒,喝得很開心,也有點兒快,喝完居然就下桌了,因爲累了,都不記得自己連粥都沒有喝完。

    在樓上臥室歇了好一會兒後,才下來看老師寫字,然後又請老師寫幅字。父親的青春歲月都獻給了石油勘探,退休後葉落歸根才回到北京。他第一個想寫的就是“大漠狼烟”,青海冷湖柴達木盆地,全是沙漠的地方。後來他又到了中原油田,老師爲他寫下“見龍在田”。轉了一圈意猶未盡,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東北的冰天雪地,老師又寫下“冰雪天地,翰海青春”。三幅字,概括了老父親的青春年華。老爸不禁唏噓,有些激動和哽咽。說“我多年的心願終于了了”。我懂那種心情,又愛他,又爲他可以放下一段歲月往事而欣喜,竟也喜極落泪。

    感謝老師!也願老父親心境平和,盡享天年。

    恩。 恩。 恩。 恩。 恩。 恩。

    而此刻我心中也激起了好好學習中醫的願望,第一次生出了學習中醫的目的和“欲求”。我想讓父親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高質量地再多活很多年。

    母親也是,每次忍不住對母親不耐煩,都不能回想。只是和母親的連接到現在都沒有建立起來。有一次看到母親的手,蒼老幷布滿老年斑的一隻手,心下一酸一軟,下定决心絕不再對她有任何怪責,却還是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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