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6年国庆节前夕,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是阿用吗?”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这声音沁人心脾,令人听了不觉飘然。
“是的。请问你是?”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对方似乎有了一丝不悦。
我从记忆深处苦苦搜寻着相似的声音,突然,我想起了一个人。是她。
“你是……晓雨?”
她嗯了一声,然后问我最近过得怎样,在哪上班,是否结婚等等问题。我也反问了她几乎同样的问题。
我说,我在深圳一家公司上班,去年春节结的婚。她说,她在杭州,国庆节结婚。
听了她的回答,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打电话通知我她要结婚了,可深圳离杭州距离这么远,加上国庆节我早有安排,不由得我的话音有些为难。
我问她婚礼有哪些老同学出席,到时我让他们把红包带过去。可她却说我误会了。给我打电话,主要是好久没联系了,今天她正好碰到一个老同学,自然而然聊到了我,然后她就问那位老同学要了我的号码。
我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祝福语,思绪却飞到了高中时光。
我和晓雨是高中同学,曾坐过同桌。她是在高一期中考试后转学过来的。
记得有一次,我低头偷偷把她的鞋带系在了桌腿上,害得她在同学面前出了丑,她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她捶了我两下作为惩罚。我却心花怒放。
她是那种美丽文静的女孩,是我们班大部分男生眼里的班花,这是经过投票表决得出的客观结果。记得是高一寒假前夕,我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她给我的回复犹如那个冬季的气温,是有气象纪录以来最冷的冬天。
她说她有男朋友了。
可据我观察,她上下学要么是一个人,要么是和同班的女同学结伴而行。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位男生和她牵手同行。
就在我以为这是她为了婉拒我而故意编造的一个借口时,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有了答案。
那天晚自习后,我照例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本沿着南门路走回家,在走到她家的巷口时,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朝巷子里瞥了一眼。以往每次上学路过这里时,我都会这么做,为的是和她不期而遇,共同走一段前往学校的路。
可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我依稀看到了两个黑影靠在小巷边的一棵梧桐树下,虽然看不清脸庞,但熟悉的人只要看到他们的轮廓就能分辨出他们是谁,更何况,还有声音辅助,这样就更加不会认错。
两人在接吻。
女生还有所顾虑推搡着男生,“被人看到多不好。”男生则毫不在乎,继续拥抱她,要求继续。
这女生是晓雨。男生是班长王宇朋。
不知为什么,当事人没有害羞,我看到这场景脸颊哗啦一下,一阵火辣,这火辣似乎呛到了我的眼睛,连同我的眼睛也有些不适。
我加快脚步,欲尽快离开这伤心之地。可越是这样,越是出糗。我疾步刚走出两步,不料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屎,好在最后时刻我保持住了平衡,不过我怀里的书本却飞到了两米之外。
我的尴尬举动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不是我们班的阿用吗?”说着,王宇朋走过来帮我捡书本。我怕她看到我的窘状,赶紧俯身拾起书本,一溜烟离开了。
我能听到身后王宇朋的话,“你说,这阿用可够奇怪的啊。”
她没有吱声。当我走了几十米远的时候,再次回头时,梧桐树下已经没了人影。
我突突的心跳和我的步伐几乎保持着一个节奏。当我到家时,我站在镜子前,发现我的脸像猴屁股一样红。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梧桐树下两人接吻的画面。
02.
寒假回来,我和她形同陌路。即使见面了,也不打招呼。在我心里,倒不是恨她,而是有一层透明的隔膜,将我们隔开,虽然我们能看的见彼此,却在两个世界里。
高二上学期。有一次上学的路上,我听到身后有一人在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她。
我对她挤出了一个刻板的微笑。她则回敬了我一个烂漫如花的笑容,这笑容居然穿透了那层隔膜,直抵我的心窝。
“你怎么见面了也不和我打招呼啊?”她问我。
“我……”我支支吾吾,却编不出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不会记仇了吧?”
“记什么仇?”我以为她说的是梧桐树下那件事。
“你忘了,我拒绝了你。答应了王宇朋。所以,你就不理我了。”
“没有的事。”我否认道。不过,我清楚自己是口是心非。
“我和他,分手了。”
“哦。”过了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不过我将内心的喜悦压得死死的,一点也没有让她看出来。
“什么,你们分手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不合适呗。”
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消息呢,难道是在暗示我,我有机会了吗。我才不稀罕呢,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又不是找不到女友。
可我稀里糊涂还是顺嘴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
从她的表情来看,显然分手的事没有给她带来伤感。或者说,她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也许她也和我一样,将自己的真实情感压在心底。
从这次她主动和我说话以后,我们的交流逐渐频繁起来。那时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呢,还等人家主动和自己说话,这似乎不太绅士。可现实就是如此,在爱情面前,所有的男人都会有小心眼的时候。
高二暑假,我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在第一次上课十分钟后,走进来俩人,一个是晓雨,另一个也是我班同学,他叫林子琪。我朝他们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说实话,一下午我都没有听课的心思,难道他们俩在一起了?可我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啊。
傻瓜,她和班长谈恋爱的时候你不也没有听到风声。那梧桐树下的事你忘了吗?我暗自提醒自己。
不知为什么,他们俩来了几节课之后就没有再来。我想,是不是他们借着补课的名义去谈恋爱了呢。不过,鉴于我没有亲眼撞见,所以这些只是猜测。
不过,从这件事之后,我发现我对她似乎又失去了兴趣,或者说有兴趣倒不如之前那般浓烈。
我后悔在她告知我分手以后没有果断采取措施,对她的感情阵地发起猛攻。都怪那可怜的自尊心,受过一次拒绝,便没有勇气再一次表白。
至于他们有没有谈恋爱,我真的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情或许可以作为佐证。那就是在高三刚开学没多久,林子琪便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严厉训斥了一番。事后,我得知,班主任训斥他的理由是有女生家长找到学校,投诉林子琪早恋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一天晚自习下课,林子琪牵手隔壁班女生宋玉走在南门路大街上送她回家,不料,被前来接女儿的宋玉母亲逮个正着。这位用心良苦的母亲当面训斥了他之后仍不过瘾,第二天又来到学校反映问题。
通过这件事,我大概清楚了,至少现在林子琪和晓雨没有谈恋爱。那她的感情是否处于空白呢。我决定今天放学后试探一下她。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的一刹那,我的目光游移到了晓雨的背影上,她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课本,起身离开了教室。我也箭步冲出教室,想在她走下楼梯之前和她搭上话。
当我刚踏上楼梯的第一个阶梯,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的身旁是一名男生,他正是班长王宇朋。他们虽然没有牵手,但从他们一闪而过的表情来看,他们可能复合了。
我故意在楼梯口伫足了片刻才拾阶而下,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在考虑是否要绕道回家。我可不想再次撞见他们接吻的场面。这种事,谁遇到,谁明白其中的滋味。
不知为何,我还是沿着熟悉的南门路往家里晃荡,经过那个熟悉的小巷时,我还是好奇地投去我冰冷的目光,我看到王宇朋正从巷子里走出来,从黑暗走向光明,路灯灯光照亮他脸的一刹那,我慌忙转身,疾步离开。
那一夜,我再次失眠。我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悔恨,假如在暑假时我趁虚而入,说不定他们就没有复合的机会。
你啊你,真是善变。当她分手的时候,你在犹豫。当她恋爱的时候,你在悔恨。我在心里怒骂自己没有出息,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我就吊在了她这一棵树上。而且这树已经有了主人。
03.
在情场失意的同时,我在考场的成绩也有了明显的下滑趋势。经过班主任两次的谈心,我知耻后勇,将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来。果然,第二次模拟考试,我又重新回到了班级的前列。
令我看不惯的是,晓雨整天和几个所谓的闺蜜厮混在一起,甚至出现了逃课的情形。
经过打听,我得知他和王宇朋又分手了。可眼下我分身乏术,尝到了进步乐趣的我在为一年一度的高考而奋斗,教室内抬头可见的宣传标语以及黑板左侧的高考倒计时像一个紧箍咒一样将我紧紧套住,班主任则像唐僧一样,时不时念上几句咒语,让我放松不下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利用大课间写了一张纸条,悄悄夹在了她的语文书内。
至于纸条上写的什么,如今我已记不起来。不过,大致意思是鼓励她在关键时刻不要掉以轻心,最后一学期了,要加油。虽然她看到了这些婆婆妈妈的啰嗦之语,但很明显没有起到作用,她依旧我行我素。
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飞快变换着,突然有一天,我猛然抬眼,赫然发现那个倒计时数字变成了3,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的高中生涯即将画上句号。
为了提前布置考场,我们在6月4号下午正式宣布放假。记得离开教室前,我们亲手撕下墙上的宣传口号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有几位女同学见到此景,抱头痛哭。男生则站在一边,红着眼眶,说不出安慰她们的话语。
教室里的人渐渐减少。我目睹了晓雨的离去,那一天,她穿着粉色碎花裙子,扎着马尾辫,我忘不了她和我说再见时的表情。
我不知是她故作轻松还是满不在乎,她居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伤感。难道她不知道这有可能是我们的永别吗?
她离开教室后,我也六神无主似的拖着好像不属于我的步伐,朝家里晃荡。在经过那个熟悉的小巷时,我驻足良久,好几次花了眼,看到她从巷口走出来,向我招手。
那是幸福的错觉。
第二天,我来到育人中学提前考察考场,不料我刚下公交车,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喂,晓雨。”我大声呼喊她。
她回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丝惊喜。
“你也在这个考场?”
她微笑着点点头,问我在多少号考场。我回答10号。她略带遗憾的表情,吐出了几个字,“哦,我在12号考场。”
我和她并肩走进了育人中学的大门。我们的考场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三间教室,可我却感觉隔了三座大山似的。
我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座位所在后,屁颠屁颠跑到12号考场外面去和她汇合。
我们一起沿着淮河堤坝走回了县城。在南门路的街角,我请她坐下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汁。我们俩满头大汗,相视一笑,各自低头啜着杯中的饮料。那是我喝过最美味的酸梅汁。
这次的美好经历,以至于每次听到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中那一句,“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时,我都会情不自禁联想到当日的画面。
两天的高考对我来说很短暂。因为在这之后,她很有可能就要返回老家,这意味着,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后,我没有直接飞奔出校门,而是夺门而出,直奔12号考场而去。隔着玻璃窗,我看到她在收拾文具。
她也看到了我。
我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她说家人让她早点回去,因为每逢高考结束的夜晚,整个县城将会陷入一场狂欢。这是属于高三学生特有的狂欢节,他们会疯狂扔了书本,三五成群在街头闲逛。网吧、饭店、KTV等场所统统被他们霸占。
随着夜深人静,你会看到几个踉跄的男生蹲在街边呕吐,他们是在出酒。
我记得那个晚上,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赵庆,曹军在大排档一顿胡吃海喝后,走进了蓝雨网吧。玩了近两个小时的游戏后,我们走出网吧,在街头漫步。
路灯今晚可真不孤独,有几百人分布在各个路段陪伴着它们。
“我们去爬山吧。”
是我的声音,我不知为何提出这种疯狂建议,我估计不会有人答应。
他们俩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就按你说的办。”曹军一脸奸笑指着我。
“就我们三个,人是不是有点少?”赵庆的担忧不无道理。
好在我及时提出了应对措施,打消了他的疑虑。我提议,我们沿着南门路一直走,那条街住着不少我们的同班同学,他们有的来自其他乡镇,租住在离校不远的地方,这其中当然包括晓雨。
我说,我们边走边打电话,看一看走到通往涂片的小坝路能凑齐几个人,倘若超过七个人,我们就义无反顾朝着涂山进发。
他们鼓掌通过了我的提议。
于是,我们边走边分头拨打电话给好友。在走到那个巷口之前,已经有两女一男,三名同学加入了我们。
在他们的怂恿之下,我拨通了晓雨的电话。等电话接通之时,我把电话递给我身旁的女同学李艳,让她问一下说话方不方便。
“我们都出来了,就等你了。”李艳悄声道。
她知道是我的号码,便提出和我说话。
“喂,我今晚出不去了,我妈在呢,要不你们去吧,我抽空明天和你见一面。”
尽管在场的同学轮流劝说,但她依旧没有改变心意。我清楚,她不想让她妈妈担心。
在走到小坝路之前,我们纠集了正好七位同学,声势浩大地手舞足蹈般向涂山进发。
在经过淮河大桥的时候,我们在夜色下合了一张影。
那夜月色皎洁,星光灿烂,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好天气。可我却带着遗憾开始了一场疯狂的狂欢。我们在山顶上喝着啤酒,吃着零食等待日出的到来。
第一抹朝阳洒落在淮水之上,泛起金色的波光。我虽然生长在这座县城十几年了,但登上山顶看日出却是第一次,也是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次。
在烟色缭绕的河堤边,我们挥手告别,各自回家休息。
04.
倒头一觉,我睡到了下午五点钟。等我洗把脸,准备吃晚饭时,我发现手机上有一串未接来电,是晓雨打来的。
这时,我才想起她昨晚说过的话,她说今天抽空和我见面。
我立刻回拨过去。
“喂,你醒了?”她的声音就像我在山顶看到的第一抹朝阳那般灿烂,它的背后还带着一丝温暖。
“嗯嗯,不好意思,我刚看到手机,你,你在哪里?”
“我在家。”
“哪个家?”我脱口而出。
“本来准备下午和你见一面就回老家的,这不,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我明天再回。”
我一阵窃喜。她,为了我,居然推迟返家。天呐,我没有听错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一直有空。你吃饭了吗?我们去吃那家你和我提起过的,好吃得不得了的小刀面吧。”
“嗯,我马上出门,我们就在南门路的那家书店门口碰头。”
我迅速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捯饬了一会儿发型,然后从衣柜里取出我最喜欢的那件T恤,搭配着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
她先于我到达。
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她那一袭纯白色连衣裙,像雪花一样,在炎热的夏天给我带来了阵阵清凉。
我和她穿过一个巷子,就来到了刘记面馆。
“老板,来两碗面。”
我是常客,所以老板也经常和我开玩笑。见我身边多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生,老板上面的同时,悄悄拱了拱我的后背,在耳边低声询问道,“阿用,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笑而不答。因为我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只是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尴尬。
吃完饭,我提出和她到河堤上走一走,她看了一眼时间,没有反对。
我们走在小坝路上的时候,突然,从巷口窜出来一条小黄狗,吓得她啊了一声。
“你怕狗啊?”看到她的窘状,我笑了笑。
“你还笑。我不是怕狗,是它太突然了。”
走在淮河大堤上,夕阳洒在河水上,将河水染醉。我想到了早上看到的朝阳,它们的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你说形容时光易逝为什么用‘白驹过隙’这个词啊?”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好像是说白色骏马在缝隙前飞快越过吧。这和用流水形容时光差不多。”她说的我何尝不知呢。
“哈哈,你说的很对。那如何让美好的时光停住呢?”
“那就让那匹白驹卡在缝隙里,这样时光就静止了。”
“如果真能那样,我希望就停留在现在。”这是那一刻我的真实想法。
后来,几经犹豫,我还是鼓起勇气,拉起了她的左手,她没有挣脱。我们沿着河堤一直走,走到了淮河大桥,然后折返回来。在走到那个熟悉的巷口时,她和我挥手告别。
后来,我去了北方上大学,她去了南方念书。我们的联系日渐减少,直到无声。
05.
“喂,阿用,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回。
“哦,我在的,你说。”
“我说完了。记得有空来杭州玩的时候别忘了联系我啊,把我的号码存上,有空常联系哦。”
“一定,一定。”在她面前,我变得有些木讷。
在挂了电话以后,我将她的号码存了起来,名字叫:卡在缝隙里的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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