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离开家乡,望着那熟悉的热坝里缕缕炊烟缠绕着层峦叠嶂的苍翠一点点向身后退去,心中总是无比眷恋和茫然。究竟是什么,让如许多人离开这片生之养之爱之恋之的土地,离开乡音乡情而把自己放逐到都市的灯红酒绿芜杂喧嚣?又是什么,让人们拒绝着故土赤诚火热的拥抱而无奈忧伤地朝着那个冷若冰霜的披着奢华外衣的孤独城市进发?是生存?是浪潮?是梦想?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吧。人很难摆脱生存现实的纠缠,也很难突破环境的暗示浪潮的席卷,莽莽风尘里,每个人都显得这样渺小和无力。当我们迫于生存、遭遇诱惑时,常常会作出违心的决定而不能自知,常常会践踏了最初的恬梦而不能自拔。是的,要在浪潮中生存,就得付出代价,我们舍弃掉许多真性情舍弃掉许多的依恋与守侯,换来了小小一页无帆的扁舟,在浩瀚的江湖上漂流。孱弱地漂流,我们因此终身成为环境与风浪的奴隶。说到奴隶,不免想起晴雯的尖锐和袭人的圆滑,情势如彼,尖锐也好,圆滑也罢,总不能挽救她们的命运而终于一一堕入轮回;又有孔明隐居躬耕于南洋,自谓洞穿世事,终日只以睡觉为消遣,却还是去江湖作了一个角逐者,忧劳而终。不甘平庸而终于平庸的我们恐怕也是要堕入轮回不得救赎的吧,因为我们,也挣扎沉浮于各种各样的情势之下。有什么人,能够得到不必迫于情势的逍遥与自在呢?梦想和幸福并不需要繁华来成就,然而生存却要靠金钱来成就,这可真是件悲哀的事情。在没有夜晚呵护的城市里,容易疲惫并且自觉地敷衍疲惫,容易惶惑并且努力地打断惶惑,容易忧伤并且故意地回避忧伤;在缺乏自然滋润的人群里,我们学会了泡吧打游戏,学会了进出KTV,学会了说许多避重就轻无关痛痒的话,学会了忘掉伤口来捆绑诸多曲折的疼痛。当花朵流去了明净的芬芳,鸟鸣喑哑了欢快的清脆,星星黯淡了活泼的闪烁,夜晚走失了安谧的静美,我们该到哪里去拥抱心中最刻骨眷恋的家园?当人们的眸子不再清澈,话语不再真纯,微笑不再温暖,姿态不再从容,我们该到哪里去寻觅灵魂的旅伴和皈依?
许多年前的那只狐狸对小王子说起——玫瑰有千万朵,而你的玫瑰之所以成为你独一无二的那一朵,只是因为你关照过她。城市的天空是每个人眼中的天空,城市的星星是每个人眼中的星星,只因为我用我的心一遍遍抚摩他们的缘故,城市的天空和星星于我是特别的,所以是唯一的。唯一的蔚蓝,唯一的璀璨,唯一的亲切,唯一的梦幻。然而这一切总还不够。有意无意朝故园的方向遥望的瞬间,常要怀念那些曾经清纯如水明澈如冰的岁月,怀念那些曾经心意如酒情怀如月的人们。沉湎于怀念的日子总是过得安静而温柔,来去间又增添了含泪微笑的表情。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田野上仔细点数星星的宁静轻灵,回不去倾听小河边流水淙淙芦苇丛里大雁哀鸣,回不去仰头拍手唱“攀枝花,朵朵开”的那片绿荫,回不去终年清凉蕴藉的那口古井,那么就在心中留下些温情深切的忆念吧,时时记得家园最初的清纯模样,爱怜着,回味着,遥望着,至少就不会完全失去心灵的依偎。比起从来没有得到过家园水土滋养护佑的纯都市人,能有个灵秀清隽的所在让我们深深遥望怀想,业已幸运。
遥望常是我不经意的姿势,这当然是因为家园牵系的缘故。当目光翻越过城市的层层声色迷离,翻越过时空的重重束缚阻隔愈行愈远,又不经意地轻唱——我思恋故乡的明月,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如果你听见远方飘来的山歌,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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