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山子是有着三个生产队的生产大队，一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生产队，社员都集中脑包山脚下，也许是守着脑包山太近，感染了脑包山独具特色的狂野和豪放，这个队的社员有着天生的爽浪和粗犷。二队和三队社员集中在村子的中西部，两个队的社员居住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交融，中庸而温和，在我的印象中，一队与二三队之间有着一层看不到的隔膜。也许是距离决定着交往和理解，在我年少时活动的小圈子中，很少有一队的小伙伴。
那时我们的活动场所主要在大队和饲养园，大队除了参加和观看一点正式（官方）活动外，还有代销社、卫生室、油坊和铁匠炉，在那些年的岁月中，大队就是一个综合博物馆，惠及了没有走出村庄的每个小伙伴，给我们在政治、经济、文化和技术来了一次启蒙。而饲养园在小伙伴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游乐场，过多的快乐总是与饲养园捻在了一起，原始的野性在这里碰撞，野蛮和理智在这里融会，自然法则在这里淋漓地体现。
二队和三队的饲养园坐落在村子的南边，在这个矩形区域中，一条从南向北的大路就是二队和三队饲养园的楚河汉界，两个饲养园鼎立在界河的东西，只是孤零零地把二队的饲养室划分在三队的区域中，不对称的鼎立倒显得三队的饲养园压制了二队的一头，也许我生在三队，总是希望三队更能扛鼎一点吧。
在小时候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二队饲养室是两孔窑洞，西窑为堂屋，东窑住人，灶台用来烧炕和浸泡和蒸煮饲料，每到晚上，堂窑门口的一角堆着红热余烬的柴灰，整个窑洞热腾腾的。伙伴们就把从家里带来的土豆塞到这些柴灰了，十几分钟后，土豆就烧熟了。用柴灰烧熟的土豆不会发焦，扒去土豆皮后金黄可口。西边紧挨二队饲养室的是三队饲养室，三队的为两间土房，西屋为堂屋，东屋住人，有灶台和土炕，灶台用于处理饲料。三队饲养室房子大，晚上经常来到这里听大人们讲故事，堂屋内放有牲畜的饲料，其中有炸油后的麻饼，如果运气好的话，正好赶上胡麻麻饼，悄悄地砸上一块，又是一顿清香可口的点心。
二队和三队的牛马棚东西相望，每到早晨，饲养员要清扫饲养棚，马匹都拴到了院子中的拴马桩或拴马墙上，二队的青儿马（青色的公马）和三队的红儿马隔空相望，它们的眼光在界河上空冲突着，两匹马的眼睛里冒着野性的凶光，不停地打着响鼻，用前蹄刨着地面，在拴马桩前转着圈向对方示威。
青儿马和红儿马是命运中的宿敌，青儿马是村里马群中的皇帝，那些骟马是它宫廷中的宫人，那些骒马（母马）就是它的嫔妃，突然有一天，一只年轻的红色小儿马闯入了它的视野，公然漠视它的警告，与他的嫔妃谈起了恋爱。婶可忍，叔不可忍，愤怒的青儿马冲向了红儿马，狠狠地教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字辈。红儿马被它咬伤了脊梁，鲜血淋漓地洒在了翠绿的草地上。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青儿马的青春。年轻的红儿马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所有的骒马都围在了它的周围，远离了年老体衰的青儿马。青儿马看着嫔妃们一个个远离了自己，那不屈意志在它的心胸中燃烧，只有倒下的王者，没有屈辱的英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青儿马，忍受不了马群对它的冷落，发出了最后的反击，它冲向红儿马，两个王者进行了最后一战，遍体鳞伤的青儿马，支撑着没有倒下的躯体，看着高昂头颅嘶叫的红儿马，慢慢地离开了它的马群，新的王者诞生了。
薛老汉和张老汉是两个饲养园的管理者，一年四季都住在饲养室，饲养园中的牲畜和棚圈，都在他们的心中，饲养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薛老汉性子急，脾气也不是太好，看到下雪天小孩子们套鸟拔马尾，他担心马受惊踢伤孩子，操着那口山西偏关话骂起了他们，哮喘让他的脸和脖子一样红，惹得小伙伴听着他的骂声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他的骂声是他们的胜利的凯歌。有时为了听到他骂人，成心走到窑洞的窗户下，用手指捅破窗户上糊裱的麻纸。
张老汉性子稳脾气好，身材高大，据说年轻时用一只手拿着步枪的枪口，可以将整个步枪举平，说话做事都慢慢悠悠，看到同样的事，他只是把小伙伴们赶出饲养园，小伙伴们觉得无趣，也就乖乖地回家了。
饲养园不仅是小伙伴们的游乐场，也是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最佳场地，元山村这个偏僻闭塞的小村子，人们的思想还是很保守的，这里是遵守和贯彻“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最理想的环境，那些年轻的男女最终都是沿着这条道路完成了他们繁衍生命得伟大壮举。
在村子里，没有比饲养园的草圈更隐密的地方，年轻的痴男怨女找不到隐密的地方，只能悄悄地来到草圈，钻到谁也不会发现的草堆里，这些荷尔蒙澎湃的男女，在大量分泌的多巴胺中，出演着一场场彼此愉悦的动作剧，把偷窥的月亮都羞红了脸。
第二天，当薛老汉和张老汉看到草圈内一片狼藉的草堆，薛老汉收拾着草圈，忍不住放声大骂：“操他的，这群野鸡。”
张老汉看着这片被折腾得翻江倒海的草圈，默默地把起了扠子重新堆积起来。
两人同步地收拾着草圈，仿佛看到岁月长河中自己年轻时的身影，突然感觉得这岁月催人老，再也泛不起当年的情了，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口气，慢腾腾地回到了饲养室，等待着从楚河汉界回归的牛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