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比大人更能守住秘密
01
奕秋和李超并不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不过两方的哥哥同岁且在一个班，他俩也同岁也在一个班，所以在家属大院所有的小孩中，他俩关系最好。还有一个叫沙小曼的女孩，岁数小了一个年头，但跟他俩也是同班同学，后来成了奕秋的闺蜜。
沙小曼是独生女，他外公外婆都是县里的老干部，父母也都是警察，而且她的父亲还是局里的领导，所以比起其他孩子，她家里的条件更好，人也更娇惯一些，加上她从小就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灵气逼人，哭起来又楚楚惹人怜，像极了古典小说里的“仙女”。
说来也奇怪，沙小曼从上托儿所开始，像是着了什么魔，只喜欢和弈秋玩——那不是一般的喜欢，做什么都要和弈秋一起。就拿上学来说，她每天都要在学校大门口等奕秋，看见奕秋来了她才跟着一块儿进去，有时奕秋迟到了她也非要等着和迟到的弈秋一块儿进去。有一次，奕秋生病了没去，她妈带着她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半小时也等不到，换了几个老师出来劝她，她死活不进去，就只有眼泪“吧嗒吧嗒”一颗颗往下掉。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手机，家里也没电话，想要联系谁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最后她妈妈只好带着她回家，她也没上课。
02
公安局的办公楼前有一块灯光球场，一条水泥路把球场和一块长满各种花草的灌木丛分隔开来，沿着这条水泥路就可以通向一栋栋四层的家属楼，最终通向看守所。看守所的背后就是后山树林——那个奕冬被父亲逮到的后山树林。家属楼是分区域的，领导家属在一个区域，就在长着花草的灌木丛后面；职工家属在一个区域，靠近水泥路左前方的停车场；单身的年轻民警和其他后勤后勤工人在一个区域，靠近看守所。区域和区域彼此都是错开的，之间还有很多空地——没被占用之前是空地，后来也都被邻近的各家占用了——有的空地盖起简易的仓库，有的用小竹篾子围了一小块菜地，种点小葱、辣椒、姜和青菜，有的则堆放着一些杂物，因此小岔道很多，像个迷宫。
灯光球场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天吃过晚饭他们就会自觉到这里碰头。一块儿长大的一群小伙伴们总能想出各种法子，让放学后的日子充满乐趣。他们制定了一份一周计划，把每晚要玩的游戏都规定好，如此循环往复，不能随意改变。游戏要求是：男生女生都喜欢玩、所有人都能参与。所以经过一番讨论协商定了下来：星期一玩“触电”，星期二玩丢沙包、星期三玩捉迷藏、星期四玩“摸瞎子”、星期五玩抓人、星期六玩过家家，星期天什么都不玩就讲鬼故事——讲来讲去无非就是哥哥姐姐们讲过的那些，或是班上同学间流传的那些，可是尽管听过无数次，每到星期天晚上再搬出来讲的时候，还是吓得一群孩子发出一阵阵尖叫声。当然，这一群天真的孩子都还是小学生，而以奕冬为首的那一群早已不愿与他们为伍，他们忙着经历自己的青春期。
这天是星期三，孩子们按规定玩捉迷藏，奕秋、李超、小曼一时心血来潮，竟躲到了办公大楼里。平时，大家几乎是不敢往办公大楼里躲的，即便少数几次有几个男生躲到里面，也只敢躲在一楼。
办公楼比家属楼高，共六层，有两个出口，楼里靠近出口的地方一左一右有两道楼梯。整栋楼就像个封闭的长方形纸箱，纸箱里的每一层中间是过道，两边是一间间办公室，没有阳台，光照不进来，所以就算是白天走在过道上也会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更别说晚上了。晚上不开灯，也没安装声控灯，乌漆嘛黑的，常常只有两三间办公室有人加班才亮着灯，但就算办公室的灯亮着，也照不亮这一层楼的过道，只吝啬地通过开着的门照着门口。
三个孩子本来只想躲在一楼，过了很久也没人找到他们。忽然间，一阵高跟鞋的响声有节奏地传到他们耳朵里——“笃、笃、笃、笃”，不紧不慢，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显得有些缥缈和不真实。
“你们觉不觉得这声音有些奇怪？”小曼用气息小声问。
“像……上星期天谁讲的……那什么……”奕秋一时想不来。
“穿着白衣服、没有脚的女鬼！”李超接过话。
“没有脚怎么会有脚步声？”小曼又问。
“说不定是有脚的鬼。”李超回答。
两个女孩一听，一个忙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一个忙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同时害怕地看着李超，眼神示意他想想办法逃出大楼。
“你们有没有到楼上过？想不想去看看？”此时，李超的好奇心盖过恐惧，他想去一探究竟，天天讲故事、听鬼故事，可从来就没见过，他也想和大家讲一个亲眼看到的鬼。
“不想！”小曼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奕秋犹豫着没回答。
“走嘛，秋子，没事的，看到一眼我们就跑。你们相信我，我可是年年运动会的跑步冠军呢！”
“好吧，那我们一定牵好彼此的手，别放开啊。”被李超一说，弈秋也有点心动了。
小曼没办法，两个伙伴都要去，她现在也不敢一个人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俩一起去。
这时已经没了声响，他们牵着手、侧着身排成一竖，李超在前，奕秋在后，小曼在中间，贴着墙、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走，每到一层，他们都会停下来，站在过道上前后看一看，确定什么都没有再往上一层，恐惧也随之一点点减少。到了第五层，还是什么也没看到，三人竟有些失望。还有最后一层，它一定就在上面——想到这，本来已经减少的恐惧感又“蹭”地一下上升了，小曼的手心也因害怕沁出了汗。
站在顶楼的过道，只见尽头处的办公室门口有亮光。
“鬼不是怕光吗？”奕秋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咳！白上来一场，走吧。”李超转身要走。
“来都来了，去看看是谁在。”奕秋不走。
三个人又弓着背、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往前摸去。
他们并排贴在门口的墙上，像是一动不动地三只壁虎——这一次是奕秋在前、李超在后——屏气凝神、竖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只听见一个男的声音说道：“委屈你了“。
“好——像——是——我——爸——爸——的——声——音。”小曼拉拉奕秋的手，弈秋转过头来，看到她用口型说了这几个字。
“只要你心里有我，怎么样都是值得的。”接着，一个女的回答。
弈秋小心翼翼地往门里探出三分之一个脑袋，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侧身背对着她，正双手从后抱着一个女人，女人抓着男人的手，撒娇般地扭动着身体，看不清脸。她连忙缩回脑袋，轻轻地绕过小曼和李超，站到李超旁边，往前推了推，示意小曼看看。小曼学着她的样子，也把头慢慢地探了出去，半天都没缩回脑袋。
那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正沉浸在你侬我侬的甜蜜中，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的三个家伙。
弈秋反应很快，她大概猜到了什么，察觉到小曼的不对劲，于是对李超比了一个“快走”的手势，两人拽着小曼、踮着脚尖就往楼下走。
03
“干嘛不给我看一眼就走了！”一出大楼，李超就生气地抱怨奕秋。
“别说话！”奕秋瞪他一眼。
“怎么了嘛，你也不说，小曼也不说，还不让我说！”
此时，灯光球场早已空无一人，小伙伴们也都各回各家了。三个好朋友一前一后走到篮板下，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泄了气的三个篮球。
“那个男的……是我爸爸。”小曼开口了，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
李超一脸疑惑，他什么也没看到，也不太清楚听到的那两句对话的含义。其实，如果不是看到画面，奕秋和小曼也不太懂那两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看到了也还是多少明白一点——至少意味着小曼的爸爸有别的女人了。
“你们俩到底看到了什么？可以先告诉我一下吗？”李超急了，又追问。
“小曼的爸爸在刚才那间办公室里抱着一个女人，但那女人不是小曼的妈妈。”奕秋回答。
“小曼，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你妈妈。”她接着又叮嘱小曼。
“我爸爸妈妈会离婚吗？”
“只要我们不说，你妈妈不知道，你爸爸不知道我们知道，就一定不会的。”奕秋肯定地向小曼保证。
“别哭了，小曼，我们一定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三个人像是密谋一件非常重大的机密，在篮板下又继续说了一会儿才回家。
这天，本以为能看到传说中的鬼，结果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至少对他们来说，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处理的范围，除了保密。而他们也因为有了需要共同守护的秘密，愈加亲密无间。
直到两年后，小曼的父母离婚，他们才意识到：有些秘密是守不住的，成年人的秘密尤为如此。
离婚后，小曼跟着妈妈搬离了领导家属楼，搬到了奕秋和李超家所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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