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风姿卓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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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卓绝”是一个“不存在”的成语。“风姿”是风度仪态，“卓绝”是出众。
我很少出门，轮椅多有不便。好容易出一趟门，见什么都新奇。做海员时，船靠港后我们下地游玩，也是这样。据说港口附近的居民很容易分辨路人是否海员——眼睛放亮的保准就是。
所以海员和宅男对路上女人的评价难免夸大。“风姿卓绝”，有点过于主观。
第一个在昨天傍晚。我坐着轮椅在小区闲逛，独自一人。到二栋处看见一个女人。她距离我百米开外，正迎面走来。右手挎着篮球大小的一支花篮，花篮里簇拥着几束花。
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踩着夏风，步履欢快。腰微微地扭动，既不风尘，也不僵硬，像柳枝摇曳。唯独看不清她的容貌。
在家宅的时候终日对着电脑，视力减弱不少。虽不至于戴眼镜，看百米外的人脸还有些困难。
她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同学。我盯着看，踟蹰着，是上前打招呼还是沉默着擦肩而过。
她踩着夏风挎着花篮走到二十米处，我才看清一点。非洲菊，康乃馨，月季。三十岁出头，不是我同学，比她更漂亮。
我没好意思再盯着瞧，赶紧把目光移开。二栋楼下有棵李树，是小区内唯一棵，来历不明。如果是物业种的，他们没理由只种一棵。如果是业主种的，没理由种在旮旯处，挡住卧室阳光。
她走到距离我十米处开始看我，边走边看。她在我的余光里微笑。我不好意思和她对视，不知道她是否误解了我……
初中时我向坐后面的女生写了情书。那是第一封情书，呕心沥血写了好几天。一天上午英语课前，我将信塞进她的抽屉。课后她还给了我，递还给我的时候还避开了其他同学的目光，而且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我感到自己是一个邮筒，她是投信人。
当时，学校清洁工正在垃圾堆旁烧槐树叶，槐树叶燃烧的烟味飘进教室。从那以后，每当我尴尬时，就闻到一股槐树叶燃烧的烟味。
于是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她从我身边即将过去时，我终于没忍住，从李树身上转过脸看她的笑。
在我正眼看她的那一刹那，她也转过脸来看我。我们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对视。只有半秒钟，她的脸上不再是远远的遮掩的微笑，而是粲然一笑。然后夏风托着她从我的生命中离去……
所以说她是一个风姿卓绝的女人。
第二个女人是在今早去医院路上看见的。
从家到小区门口五百多米，我自己摇着轮椅，母亲在后面陪同。
大约是八点半钟，年轻人陆陆续续从我左边出去，应该都是赶去上班的。
一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她用的香水和前女友用的一样。熟悉的气味立即引起我的注意。我看去时，她已经永远的离开，只剩下飘摇而去的倩影……
她大约一米六出头，身材苗条纤细。琥珀色百褶裙，翡翠绿小披肩。白色魔术贴帆布鞋，卡其色花格布包。
披着头发，过肩三寸。比蜂蜜略浅的肤色，在明丽的太阳下流着健康的光彩。
她正在用耳机听歌。我只看见一半侧脸，不真切。像看背光下的栀子花瓣。匆匆一睹，我感觉她25岁上下，而且可以断定她也是一个风姿卓绝的女人。
她走路没有成熟女人的风韵，不过步态温柔，像踩在棉花上。
我生活的小区并不大，认识的居民却很少。有个女孩养了条叫阿梅的德牧，我只在两年前见过她一次，从此再也不曾碰到。
因为宅，生命失去了太多可能。风是什么，书上或别人都不能告诉你。须去到户外，感受毛发的颤动，肌肤被无声抚摸，树叶摇摆，窸窸窣窣地低语着，于是才知道什么是风。想知道树是什么，须用手去触摸粗糙的树皮，闻它独特的芬芳，分辨它叶子的形状和颜色，甚至品尝它的果实。
我想自己应该再也不会碰见她了。对我来说，每天的世界很小，小区很大。
第二个风姿卓绝的女人给我留下一阵熟悉的香味和婀娜的背影。
在医院看见了第三个风姿卓绝的女人。
从医院对面下车，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在医院旁的蛋糕店橱窗用手机拍照。她横着手机，专注地看着屏幕。小腹微挺，绞着腿，像一条刚长成的黄瓜。
母亲去大厅窗口拿卡，我坐在正门处咨询台对面等。“咨询台“三个塑料字是透明色，融进了浅黄的漆色。好在右上角还贴着一块红色的塑料片，清楚地写着。
女孩回来，坐到咨询台后。她翻了会手机，然后深叹了口气，趴到桌台上。几秒钟后忽然振作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了。腰挺得笔直，打量着来往病人。
我一边看手机一边偷偷观察她。她很年轻，可能刚从职业院校毕业。五官清秀，眉间露着忧郁，气质有点像哀愁的林黛玉。美中不足的是脸上那几颗青春留下的印迹。身材有点单薄，不成熟，不丰满，不性感。
这样的女人自有她们的魅力，水灵灵的眼睛，看起来单纯，善良。这样的女人不会轻易地恨一个人，因为她还没被男人伤害够。她拥有姿色和热情，却寂寞地坐在医院咨询台后。我想上前和她说，”你不属于这里。“（用一种委婉的，不这么强势的表达方式。）
以前工作时，同事陈如果见我几次搭讪成功，以为我胆子大。其实每次搭讪前我总要犹豫好一会儿，积蓄勇气，斟酌字句。有一次看见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孩。因为紧张，血压升高，手指颤抖。我怂的很。
正要去和她认识，母亲办完手续，带我去二楼检验科。
查完血出医院的时候，母亲忽然看到了咨询台旁桌子上的血压计。于是让女孩为我测一下。
这是老式的血压计，有水银柱和听筒。女孩看见我们要测血压，差不多是欢快地坐到桌后为我测血压。
我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她。她看着水银柱，余光应该可以看到我在看她。
她好可爱。却被困在医院门口的咨询台后。穷极无聊之余跑去旁边蛋糕店拍橱窗里的生日蛋糕。有人来测血压，她欢乐得像买了新衣裳。
我不禁感到一阵心酸——虽说没有人应该坐在那张台子后。她那么欢乐地想做点实事，就应该去需要她的热情的地方。
她也是一个风姿卓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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