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追我,我拒绝了。我没房没车,她不懂事,我得懂。”柏盾单手放在护栏上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身体,手机贴在耳边痛哭流涕,凉风从黑洞般的高空袭来掠过天台,明晃晃的城区在他眼里慢慢的变得模糊不清。
“臭小子哭什么,你回来老妈给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妹仔。我都说了,家里有房有车为什么非得去大城市找苦头吃!”柏盾的母亲在电话那头大声训斥道,听那声音都知道她正叼着香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搓着麻将。
正午烈日的火舌舔舐着柏盾的后背,他一声不响地走向公交车站台,宽阔的肩膀上挂着运动包里是他拧干汗水的运动服,里面还有空空的摇杯和与运动一样湿润的毛巾。
公交站台上站着许多人,从他们脸上烦躁不安的表情和不停煽动却起不了一丝作用的手掌,你就看得出这些人有多着急坐上自己要坐的公交车里。
破烂的公交车从远处卷袭着热浪缓缓停在人们面前,人们像逃难般急匆匆地钻进公交车里,等公交车里人满为患时,最后那个上去的人就是柏盾了。座位什么的对他来说有没有都行,因为这里到他住的地方只有三个站。
他拉开运动包的拉链掏出长方形的黑色皮革钱包,从里面抽出公交卡在读卡器上刷了一遍。事实上不用把公交卡从钱包里拿出来,直接用钱包在刷卡器里过一遍都可以的,但他总是会忘记这么做会更加方便一些。
司机先生按下关门的按钮,巨大的公交车缓缓启动,柏盾一边往钱包里塞公交卡一边往后面车厢望去,后面挤满了人,他靠在司机座位旁的一根扶手柱上,身体突然向左猛倾,他本能地绷直左腿才避免了装上投币机的下场。
前门缓缓打开,车厢里的一些乘客低声地抱怨着。
一个身材高挑肤色嫩白,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的短裙以及黑色的丝袜和中跟鞋的女生急急忙忙地走上来。
司机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柏盾突然意识自己从这个女生上来后就一直盯着对方,连忙移开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外的路面,以往公交车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冷气,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冷气坏了,他只感觉到口干舌燥汗珠在衣服底下悄悄蠕动。
过了好一会,柏盾注意到那个女生还站在投币机面前焦着地翻着包包,他猜她大概忘了准备零钱或者忘了带公交卡。
司机默不作声地转动眼珠看了她一样,她注意到司机的目光抬起头挤出尴尬僵硬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得再...找...找。”
柏盾不动声色地拿出钱包再刷卡器前过了一遍。
“我帮她付了!”
“谢谢你...”女生抬起头,明亮的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柏盾点了点头,没有看她。
自顾自的把钱包装进运动包里拉上拉链。
公交车走走停停,奇怪的是没有人上车,后面有人下车了他们俩也没有挪动脚步到座位上座着。
柏盾正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对面这个女生出于礼貌才没有去找座位坐,对方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肘。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把公交车的钱转给你。”她小心翼翼微笑腼腆地问道。
柏盾愣住了…随后回过神来连忙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给她扫。
老城区的某座老旧公寓里,冷气流淌在刺眼的阳光所照亮的房间里,柏盾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和修身的西裤。
住处左拐三条街外的一家家具店就是柏盾工作的地方,身为店长的他同时也负责前台收银这一块。
店铺不小但客流量不多,除了一个一百八十斤的女店员和一个九十多斤的男店员就没有再雇人了,俩人年纪都比柏盾大。偶尔忙的时候柏盾也会亲自上阵。
他到店里的时候蓝波正在和一对夫妇介绍脚下这套沙发多好多好,像树枝般细瘦的双臂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整个店铺都回响着他充满力量的声音。
广花则在前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捧着盒饭狼吞虎咽。
“我了解过了,比起抽脂我还是建议你跟我去健身房运动。”柏盾一边将手提包放进柜子一边戴着工牌背对着广花说道。
“别闹,就我这样去健身房减肥不得花几百年!”广花嘴里塞满饭菜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真希望那个人值得你这么做。”柏盾苦笑着走出了休息室。
前段时间广花喜欢上了一个来店买衣柜的男人,在广花一番狂轰滥炸之后,这个男人受不了了,就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广花能做到他就考虑和她在一起。
于是广花就开始到处打听关于抽脂手术的事,最近店里聚餐三人也不停的聊这个话题。
看来这次广花是下定决心把所有存款压在这事上了,但想到如果这事能让广花变成一个更加自信的女人,柏盾也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她。
蓝波顺利的将那套沙发推销了出去,柏盾把刷卡机里吐出来的发票撕下一份给这对夫妇签名,并说明他们的沙发在晚饭之前就能送到他们的新家。
店里有专门出货人员,比起其他店柏盾他们的工作相对来说轻松了许多。
蓝波在前台里的其他椅子上坐下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望着店门的马路。
“你老婆身体好一点了吗?”柏盾问。
“没有好转,还在病房躺着。”蓝波深深地吐了口气,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昨晚熬夜照顾他父亲了。
“你要是扛不住的话可以到里面去眯一会。”
“不用,今天争取多开几单,这不是到月底了嘛。”
柏盾拿起手机转了两千块给他。蓝波看了一眼手机,脸憋得涨红,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他的钱了。
“别误会了,这是昨晚老板转给我的钱,让我转交给你。”柏盾放下手机继续做账,其实这个钱就是他自己转给他的,知道他快要交房租了,就算加上工资估计都不够用,何况上个月是淡季。
蓝波也有点可怜,新婚半年不到夫人就出了车祸,为数不多的存款被榨得一干二净,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睁开眼。两个人都是孤儿没亲没戚,原本以为能有个家庭幸福安慰的在这个冰凉的社会互相扶持,结果变得更加孤立无援。
有时候柏盾觉得用“物以类聚”这个成语来形容他们几个人真的有点都不为过,三个人处理遭遇和处境不同外都十分相似。
大家都是孤僻的人,生活里只有同事没有朋友。
孤僻的人和孤僻的人凑在一块就变成了一群孤僻的人。
柏盾收入在三个人里面还算是比较可观的,平时省着点每个月还能存个三四千。
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却很满足。
他从来就不喜欢和别人挣东西,对于钱也是一样,有,不多,够用,就行。
二十五岁的年纪说没谈过恋爱就是假的,但只谈过一个是真的。
多年后的现在聚餐喝多时他的话总结就是:初恋就是刺激,就是心跳。长大后就是感情,感动。结婚后就是奔波,经营。当然这三个阶段里都有“付出”。
然而他的初恋还没走到第二个阶段就夭折了,原因是女生在十六岁的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潜力。
那是柏盾第一次被现实刺痛,更加令人心碎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确实没有混得多好,还是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样没什么区别。
但他却不以为然。他痛恨过那个从小学一直同班并且喜欢到高中的女生,不过现在看来那就是个搞笑的笑话,虽然他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
“店长…”
“什么事?”柏盾抬起头。
“有个买床垫的女顾客想要优惠点!”蓝波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哪一款啊!”通常打折优惠什么的都得经过柏盾同意,柏盾也会考虑到利润问题酌情处理。
“昨天到货的那款,1299。”
“不低于一千一就可以出,你看着办。”
不一会,蓝波带着一个身穿牛仔裤和白T恤扎着蘑菇头的女人来到前台开单。
“啊!是你啊,很巧哎!”清脆像风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叮当响起。
柏盾循声望去,原来是公交车上加过她微信的那个女人。
“你怎么…”柏盾礼貌性地站起来。
“我也住这一块,刚才下车的时候你没看到我吧!”她说着拉开手包拉链,翻了一遍抽出一张银行卡,“最近刚搬到这边,房东给的床垫又脏又烂所以想着自己掏钱买一个。”
“是吗?”柏盾有些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接过银行卡过在刷卡机上刷了一遍,递给她输密码。
“是啊!”她笑容明显尴尬地回答道。
“是你们送到我家吗?”
“来,这边麻烦你留个姓名和联系电话还有地址。下午我们专门有人送过去的。”柏盾将销售单挪到她面前,将圆珠笔放下。
“所以你每天都去健身吗?”她一边在销售单上写着一边说道。
“是,”柏盾低头扫了一遍自己魁梧健硕的身材,“一种生活习惯而已。”
“呐!写好了。”她将销售单前一推,放下圆珠笔就像小孩写完作业迫不及待去看电视一样。
“你认识她吗?”蓝波在别人走了之后诧异地问道。
“也不算认识吧。”柏盾看着销售单上她留下的名字: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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