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

阿乐

车流灯火朦胧，人潮步履匆匆，城市的寒流，凛冽又汹涌。

刚加完班的阿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盲音，仿佛手机那头的世界，正在一点点远离自己。

“阿玖，那你呢，我能依靠吗？”

她没勇气，也来不及，回答一个“能”字。

                                  1

此前的十二年间，阿玖是阿乐最好的朋友，阿乐也是阿玖最好的朋友。

阿乐调侃阿玖只会学习，像个书呆子，阿玖也会不满阿乐游戏人生，像个登徒浪子。她们也不知道，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相熟相知。

阿玖端端正正坐着听课的时候，接到阿乐偷偷摸摸从后排传给大钦的纸条，因为心虚而笨拙的小动作，一下子被眼尖的老师发现了。

老师打开纸条的时候，阿乐恨恨地把头埋在书里，以为免不了一顿批评，却没想到安然无事，风平浪静。

原来阿玖早就把纸条塞进了课桌里，并随手抓了个草稿纸团调包了。

阿玖和阿乐相视一笑，阿乐比了个“谢谢”的口型，阿玖回了个“OK”的手势。

也许从那时候起，阿乐选择了依靠阿玖。

                                  2

大钦喜欢阿乐，是众所周知的事，阿乐追求者很多，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让阿玖和阿乐结缘的那张纸条，就是阿乐写给大钦的，她说她姨妈痛，帮她冲一杯热红糖水。

大钦不仅以最快的速度把热糖水端到阿乐手里，而且帮她打饭，放学后还用自行车载着她，把她送回了家。

反正不管阿乐如何拒绝他，他就是死心塌地对阿乐好，久而久之，成了阿乐最依赖的异性朋友。

阿乐出落得很漂亮，和同龄的懵懂少女们比起来，似乎更懂得如何去表现自己的魅力。阿玖想了很久怎么去形容阿乐身上那种抓人的特质，最后只能丢了个“妖而不媚”调侃她。

因此阿乐很讨男孩子的喜欢，不管是成绩好的学霸，还是不读书的小混混，都大有喜欢她的人在。

依靠着追随者们的偏爱，阿乐那无所顾忌、大摇大摆的个性，得到了自由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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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曾经被班上的女生诟病“老师的走狗”，她自己本来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却被阿乐当作了天大的正经事。

她带着几个人，趁着那个女生上厕所的时候，从隔间上方往她头上泼了一桶冷水，还警告她不许再说阿玖的坏话。

从此那个女生见着阿玖，都吓得绕路走，也吓得阿玖再也不敢随便告诉阿乐自己在谁那里受了委屈。

那时候流行玩炫舞，阿乐兴冲冲地拉着阿玖一起去网吧打游戏。阿玖从来没有逃过课，死活不答应。阿乐就拉着她的双手求她，可怜巴巴地说，“阿玖是阿乐最亲密的人了，你不陪我去，就没人会陪我去了。”

阿玖一听就心软了，也只能怯生生地跟着她翘课，溜到网吧去了，反正有大钦帮她们应付老师。

看着电脑前手舞足蹈的阿乐，阿玖也被感染带动，虽然心里因为旷课还是有点怕怕的，却也觉得莫名兴奋激动。

                                   4

阿玖曾经以为阿乐的放纵不羁，只是因为少不更事，等到她有一天像自己一样，明白了人生不过是求学谋生、结婚成家这样走程序，她便会和自己一样，乖乖地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

但是许多年过去了，阿乐依然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追寻自我的路上一往无前。

到了大学以后，阿乐频繁地换着男朋友，每一次恋爱都热烈地全情投入，每一次恋爱也都惨淡地分道扬镳。

阿乐反复地分手失恋，喜欢着阿乐的大钦，也跟着一起，反复地失恋。

有了爱情后的阿乐，和阿玖待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变少，但是每次分手，她都会把阿玖喊出来喝酒倾吐，醉熏熏地说着。

她说，阿玖，什么狗屁“妖而不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一个完整的家，经常寄居在别人家里，要靠着亲戚养活自己，所以早早知道了怎么去哄人开心，讨人欢喜。

她说，阿玖，我才不想谈那么多次恋爱，我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但他们没有一个可靠。

她说，阿玖，我再也不想指望还没脱掉校服的幼稚男人了，只有穿着西装的成熟男人，才能给我想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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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缺乏什么，才会越是执着于什么。”

阿乐大概是无所依靠，才不停地寻找依靠。阿玖从前羡慕她的汪洋自恣，如今始觉，她也不过是在找一个地方落脚。

很长一段时间，阿乐没有再找阿玖喝酒。阿玖以为阿乐有了一份稳定的感情，加之忙于工作，也没时间过问阿乐的消息。

后来，阿乐主动找阿玖借过几次钱，在阿玖的住处借宿了几次，但是阿玖白天出门上班，晚上加班归来很累，也没察觉出阿乐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一天，阿玖接到大钦的电话，邀请她参加他的婚礼。

阿玖愣了半晌，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钦居然放弃阿乐了。阿玖打趣大钦，终于逃脱了阿乐的阴影。

提到阿乐，大钦沉默了一会儿，又颤抖着嗓音，告诉了阿玖关于阿乐的事情。

阿乐真的找了个成熟的男人，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寄托，却发现他早已有家室，被那男人的老婆逼得无处容身。

阿玖听完大钦的话，整个人钝住了。她握紧了手机，像是发问，也像陈述：

“所以你介意，就选了别人。”

大钦再次陷入了沉默，阿玖挂了电话。

从前一直让阿乐依靠着的那个人，也终于收回了他的肩膀。

                                    6

阿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下班的路上。

每个人都在急着赶路，为了明天的柴米油盐机械地运转，也暗暗地较量。

阿玖自顾不暇。

城市的风从高楼大厦间穿过，吹在脸上，像要刮掉一层皮。

她接到阿乐的电话，又是找她借钱。

“因为被人闹到公司丢了工作所以没钱吗？”

阿玖的声音，仿佛是寒风滤过般的冷。

阿乐一言不发，哽咽地说了句“对不起。”

“讨好亲戚，换男朋友，指望别人给你依靠，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去争取想要的生活！”

阿玖又恨又怜，几近咬牙切齿。

“这世上能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阿玖一字一句说着这些话，感觉自己和大钦没什么分别，愧于自己的冷漠无情，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慷慨大义。

“阿玖，那你呢，我能依靠吗？”

阿乐压抑着抽泣，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过去和阿乐一起嬉笑怒骂的记忆，和着眼前的人头攒动车水马龙，阿玖像是坠入了无声无息的黑洞，挣扎，犹豫。

电话那头传来盲音，阿玖才醒过神，而电话那头的世界，已经关上了大门。

“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阿玖一直希望阿乐明白这个道理，最后才发现，只有阿玖自己，才真正能让阿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