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生命 · 生命的声音 | 151113

声音的生命 · 生命的声音 | 151113

（一）

我一直觉得声音是有生命的，传递着整个人的生活态度、精神风貌，甚至一个人的灵魂。 当想念一个人时，会说，我想听听她/他的声音。

不管工作还是生活，即便有了网络，声音也还是最为亲切的交流方式。

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财务主管，办公地在丽江。对于远距离的代理商，业务对接都是通过电话，有很多代理商对公司不满时都会冲着财务主管发牢骚指责。第一次跟香格里拉的代理商见面之前，他说，我必须要见你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打电话可以这么有耐心，声音这么好听，而且这么负责任。

自此，我越发坚信一个人的声音足以打动人，也可以感动别人，也可以展示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晚上想好好记录今天的心情，自己也没想到竟然首先想到的是工作时的这份经历。

我以为我会想起在学校时的播音演讲主持，在单位时侃侃而来的各类培训讲座茶话会…… 只想起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

（二）

今天下午拿到医生开出的住院单时，我又用沙哑的嗓子问了医生一遍，如果不手术，我从现在开始两个星期不说话，能恢复吗？

医生笑了一下说，你可以试试。

我知道，对于医生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手术费不到一万，只需要住院一周，切除一下声带两侧的息肉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嘛！

坐在医院的休息厅把这个消息发到了两个微信群，我的家人群和大学好姐妹群。确实也没什么，大家反应都很正常，只是一个病，而已。

即便医生说手术后声音有可能会变，再不能唱歌，再不能大声说话，那又怎样，很多内向的人话很少不也一样过得很好吗？矫情。

出了医院，果宝说，妈妈，我要组建一个乐队，乐队的名字叫“一个快乐的世界”，因为我要写一首歌叫《一个快乐的世界》，我要去到一个快乐的世界……

儿子边说边哼唱了起来。

儿子的声音真好听……

泪水夺眶而出……

（三）

昨天去给爷爷上坟。

去之前我想过很多种场景，爷爷的坟是什么样的？这曾是最疼爱我的人，去世的时候我7岁，现在27年过去了，我要跟他说些什么？我肯定会一直哭……

我确实一直在流眼泪。

远远地，我顺着姑姑手指的方向，我就开始流眼泪。

到跟前，我双膝跪地，烧着纸钱，一直静静地流眼泪。

离去时，一直走出去很远，我还是止不住地流眼泪。

却没有哭出声来。

而我是多想多想哭出声音。

人在对现在和未来不敢抱有希望时，是不是就将所有的情感都寄托给了已经彻底失去的人和事。

我跟姑姑们说，我要给爷爷的坟添土。27年过去了，爷爷的坟看起来那么小，他是我心中最强大的人。

这是件非常复杂的工程，姑姑说，要讲究时辰、人员、自然条件等等……确实，好复杂，我突然很愤怒，我一遍一遍固执地跟姑姑们说，我就要给爷爷的坟添土，总能有办法的。

当然没能办成。

不管怎样，努力出的结果就是，明年清明节提前准备，给爷爷添土。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最近却希望自己是个迷信的人，这样子便可以祈求祖辈的佑护了。

（四）

在老家待了四个小时，给父亲试穿了新买的羽绒服，我却都没有正眼看他，我怕遇到他的眼神，我不敢。

他回老家这一年多来，我始终在回避。

父亲在我记忆中一直是高大帅气又有才华，即便能回忆起的内容不多，可我知道，那就是父亲，那有所有能形容父亲这个角色的词，那是我的精神依托。

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离开二十年后又回来呢？虽然这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回来，我们也想成为一个有父爱的孩子，可是，我的记忆中的父亲呢？

昨天下午从老家走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努力地拖拉着不受控制的双腿缓慢地往门口送，左手托起他的右手在擦右边的眼泪，脑梗塞，已经让他的半个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勉强能生活自理。他戴上了给他新买的帽子，花白的头发还是露了出来。

想起来父亲刚出院回到老家时，他要用钱，给我要，当时我很烦，说都这样了干嘛还老花钱，我们挣钱也不容易。

他有点恼怒地说，我要是有一点办法我都不跟你们开口要钱，我每天都等着死，我没用，我自己不敢死，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是啊，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的事业有成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父亲呢？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可怜的老人，如此孤苦伶仃，这么孤苦伶仃……

（五）

奶奶86岁了，吃过太多苦，每次见她她却总是笑呵呵的。

今年身体尤其不好，反反复复住了很多次院，昨天一起把她从大姑家接了回老家，看她精神好了很多，自己走了很多路，不让人扶。

是的，我们都想扶着，可她不让人扶。

她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以前病了就自己看病，不告诉任何人，一直自己在老家独居，倔强的老太太。

而今年，她不得不在姑姑家轮流住，我知道，相对于怕给别人添麻烦，她更怕，死。 这个字是我极不愿说的，可我知道这正是一个迟暮的老人最怕的。 奶奶一辈子吃素，今年住院医生说她身体里缺很多种营养，要补充，所以她乖乖地喝牛奶，吃鸡肉。

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86岁开始接受一种新的食物新的味道，是幸福吗？还是折磨？或者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没有任何感觉，只要能够，活着。

昨天带着奶奶一起从老家离开时，我看到她也一直在流眼泪，就跟上次我在医院见到她时一样，像个无助的孩子。

果宝问我说，太姥姥哭了，为什么哭？

我说，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离开她生活的地方，舍不得院子里的果树杂草，舍不得离开她熟悉的邻居们，舍不得她那不能照顾自己的儿子……

舍不得离开，所以，努力地活着。

并且乐观地活着。给我们以希望和力量。

（六）

何谓拥有？何谓失去？

昨天心情起伏很大，见到奶奶，看到父亲，越发感觉到活着不容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决定今天一定要到医院看病。

拖了太久了。

我们总以为时间很多，所以，一拖再拖。

医生填写资料时，我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我农历生日。

从医院出来去了公司，尽管记得医生的叮嘱，我还是说了很多话。我有太多话要说。 昨天之前，我做好了计划，等我稍微恢复一下，我要带好我公司的团队，我整理好培训内容，我把我所学所懂的都教给他们，讲给他们听，大声而富有激情地……

却发现，命运就是捉弄人，它会抢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而且你越是需要，它就越要夺走，你以为你的东西会一直是你的，其实你拥有什么呢？

原本我们都只是一无所有。

一天下来，全变了。

所有的结果只有两行字： 诊断结果：两侧声带息肉。 治疗方式：手术切除。

只是小病，医生说，确实是小病，但对于此刻的我，却觉得是种惩戒，是在烟酒中沉沦过度消耗身体的恶果。

其实，我们已经拥有很多，只要我们珍惜，谁也拿不走。

而往往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注意到我们拥有的这些，越重要的越容易被忽视。

健康是如此，身边的人，发生的事，亦是如此。

（七）

中午等待医生午休的时间，去到医院对面的电影院看了《夏洛特烦恼》，夏洛旁白说：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想要他不能拥有的，到头来呢，发现已经拥有的才是最好的。

晚上回家，收音机里听到羽泉的老歌《谁不曾，谁不想》：再美的，也总有残缺……很清楚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人，却一直对完美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也总对身边人有那么多要求。

想要的太多，所以不快乐，是吗？

一直活得那么投入那么绝对，要么为赋新词徘徊惆怅，要么壮志满怀慷慨激昂……

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当我要失去我的声音的时候，我才知道声音是有生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只要是有生命，便可能会失去或者终结。

而生命也是有声音的。

就像奶奶、父亲这样的生命的存在，说话是声音，走路是声音，呼吸是声音……有快乐的声音，有痛苦的声音……

而如果不快乐，活着又能给身边人带来什么呢？

近些日子一直迷茫于所谓目标，所谓生存的意义。依然没有想明白，便也不要再想了。

自己过得好，爱你的亲人才能放心，他们才能活得更好。你能帮助这些亲人多少，不一定非要从物质上帮他们做出改变，而是让自己更幸福，他们也才能更开心。

明天终会来临，就像昨天终能过去。

没有声音，也可以有微笑。

爱和快乐才是生命的存在吧。

（写于2015年11月13日晚22:50，山东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