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木子高一军训结束后就听从家里人的安排,辍学下海打工自谋出路。
那会16岁的她,身高不到165,体重也刚刚三位数出头,一个人拖着老妈每次回乡用的行李箱下火车,整个人热得前胸贴后背。
在深圳,木子有个远方表哥,一米八的高瘦痞子,领着她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幢七层高的居民单元楼,进而又钻进四楼一套公寓里。
公寓不大不小,一百平出头,除了客厅外,其它三个房间里都架着六张上下铺式的床,满打满算可以蜗居十二个人。
木子没跟表哥住在同一屋,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表哥住的那屋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她并没有追问,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加入了表哥隔壁的“宿舍”。
这间宿舍里住了四个男生和六个女生,她最小,其它人都二十五上下,最大不超过三十。来之前,表哥就已替她打点过,所以木子刚搬进来时,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客套帮忙,嘘寒问暖。
可这样温情的瞬间,从第二天开始就一去不复返。
表哥走关系给木子找了一个纺织厂工作,早六晚十,中午和晚上休息半小时吃饭,每个月无底薪,全靠订单量发工资。
第一个月,机灵的木子便挣了五千。从老板手里接过工资的那一刻,她开心得转头就跟家里打电话,还到银行汇了三千给老妈,只留给自己两千。
但也是从银行出来的那一刻,她才在阳光底下看清自己的双手,一双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手,一双指腹折痕间茧子吹又生的手,一双倒刺纵横血丝连横的手。同时,她还发现只要自己一低头,肩周就会隐隐作痛。
不过那又怎样?赚到钱才最踏实。木子就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几斤水果和一大袋零嘴,打算回去跟表哥和室友庆祝一下。
当木子满载而归,准备找室友和表哥开动的时候,却发现大家都对她爱答不理。除了表哥和他的室友嬉皮笑脸地朝袋子里抓了好几把外,其它人都纷纷摇头。
木子不解,但出于室友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她还是在每人的床头都放了一颗苹果。
当晚夜深时,睡木子上铺的姗姗带着一身酒气从外边晃回来,看到自己床头上压着一颗苹果时想都没想就拿起往后脑勺丢,然后意外正中对床的男生斌斌。
两人因此闹得不可开交,互相扯头发、扇巴掌、拳打脚踢,木子拉了好一会才停下。
斌斌张口就来,指责姗姗出门接客还回来丢人现眼,后者闻言二话不说,抄起木子桌上的水果刀对着他的肚子捅了进去。
后来,斌斌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脉搏,医生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姗姗闻讯更是害怕得一晚上都在打电话,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卷铺盖消失了。
而姗姗前脚刚走,警察后脚便按图索骥,捣毁了这个群租房。
就这样,木子和表哥拖着各自的行李,成了深圳这座大城市里的流浪汉。
02//
因为没有固定居所,纺织厂也不提供宿舍,木子第二个月干了一星期就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拿着老板开的一千五“退休金”跟表哥闯进了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是表哥一个小弟的叔叔开的,也不知这个所谓的小弟是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们兄妹俩得以再次就业。
这一次,木子没再跟表哥一起找群租房,而是用手里的一千五和另外两个女生在酒吧外地铁线终点站租了间三室一厅。
两个女生分别叫小北和何兰,一个是广告公司的创意员工,一个是游戏公司的运营实习生。
木子很庆幸,因为她们三个女生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而且她从她们身上都找不到姗姗的影子。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年,木子十七岁生日那天,前一阵刚升职成创意总监的小北带着她们俩一起到海边的一座度假别墅开趴体。
但木子跟何兰没料到的是,别墅里还有个男人,小北公司的副总裁,一个戴眼镜的肌肉男。
连着周末玩了两天三夜后,命运向木子抛出了橄榄枝。
是那个副总裁。
刚开始,他还只是在微信上跟木子客套往来,可过不了多久便原形毕露,开始对她进行言语挑逗或者肢体诱惑,让木子很难堪。
木子很纠结要不要告诉小北,因为夹在两人中间让她很难受。
就在她想推心置腹的那天,小北捧着一大箱东西哭着回出租房,呜咽着说自己因为一份跟大公司的策划案泡汤被炒了。
这时候,木子旁敲侧击,想让小北去跟副总裁求情,说不定通融一下就能复职了。
可小北却面如死灰地看着她,说自己跟他已经没有联系了。
那个星期的最后一天,小北顶不住家里的压力,选择回老家相亲结婚,在当地找份工作安稳度日。
走之前,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03//
木子在酒吧工作一年却从未和老板提涨薪,后者也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个月的工资交完房租水电物业费只剩一千出头过日子。
没了小北,她跟何兰两人凑不齐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也找不到人马上和房东续租合同。
就这样,木子再次成了深圳的流浪汉。
而三个月前,她的表哥选择跟兄弟去北漂,把她一个人丢在深圳。
带着全身家当,木子独自一人蜷缩在公园的石凳上抱臂沉默。她辞去了酒吧的工作,退掉了租房,没了室友何兰,在这座大城市里她谁也不认识。
除了那个副总裁。
不知对方是从哪打探到的消息,反正副总裁很快就开出诱人的条件让她“陪”自己:每个月生活费五万,住海景别墅,一周“上班”三天。
听完后,木子下意识地一口回绝,并当即把对方电话拉黑,微信删除,同时在心底发誓绝不做任何人的小姐。
直到她妈妈确诊了宫颈癌。
那一年,木子十八,在饭店打工的她除了日常开销所需的费用外都寄给了家里,别说存款,就算换季想买几件新衣服都得从牙缝里省出来。
当她打电话回家,听到她这几年寄给家里的钱半数都被小舅子借去投资区块链时,她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人命要紧。木子想着回去再秋后算账,她马不停蹄地找饭店总经理求情签字,让会计提前预支半年工资打给家里。
可在癌症面前,钱就像丢进焚烧炉的纸,转瞬便灰飞烟灭。
为了凑够医疗费,木子借遍了身边所有的同事、朋友,甚至连小学同学她都拉下脸打电话说情。
就在木子以为老妈病情在一天天好转的时候,医院突然打电话告诉她,癌细胞已经转移,需要立刻进行化疗。
但木子再也挤不出一分钱了,她为了尽早还钱给身边朋友,已经吃了一个月泡面,有几次突发低血糖差点没晕过去。
医院来电话的当晚,木子一个人躺在饭店宿舍的床上,夜深人静,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缭绕。
她滑动手机,拨通了那个被拉黑的电话。
04//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和当年的副总裁达成交易后,木子的脑子里蹦出了这一句古诗,并整晚整晚地立体环绕在她脑海里。
那之后的日子,时间在木子的身上开了挂。她开始每个月几万几万地把钱打给家里,隔三差五还会亲自坐飞机回一趟老家,关心母亲近况,尽力照顾她。
还好,医院没有让她失望,母亲从阴间捡回了一条命。
而她也捡了一条命。
她开始疯狂购物、美容美发,像个在沙漠里渴了半辈子终于喝上一口水的人,拼命地补偿、回馈、报答自己。
同时,她还经常和副总裁盛装出席各种酒吧聚会、迪厅派对,凭着自己的颜值和丰富阅历迅速织开一张人脉网。
一年后,十九岁的木子已经是个圆滑精明、心机深重的社会人了,她在副总裁的老婆侦查期间敏锐地反侦察,踩着副总裁的肩膀跳进了上海一家外贸公司董事长的怀里。
没有人了解木子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木子的钱都是从哪来的。他们只知道她在外面闯出了一片天,总是能随手拿出大笔大笔的钱,总是能随叫随到并且热情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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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那个董事长对你好吗?”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攒了点钱,准备金盆洗手,开一家淘宝店单干。”
“就这么坦然走出舒适圈?不后悔?”
“哪有那么多后悔不后悔,我都看开了,大不了最后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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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军训结束第二天的下午上课前,我和木子站在教室外,两手贴着铁栏杆自然垂放,她跟我诉说家长里短,未来期许。
那会的她,还是个绑着干练马尾辫的小女生,脸颊两侧凸起着几颗呼之欲出的青春痘和粉刺,眼神里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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