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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小雨。
我缺少的是时间,偏无端地浪费着时间。
五月尾,吴大弟葬礼最后一天。
在建高铁跨过王泥浜,将我所在的村民小组一分为二,就象以前沿江高速将小组一分为二一样,改变着我们的记忆,村里又一次拆迁,那些曾经辛勤劳作过的工地翻了一遍又一遍,而我们有了个新的称呼,失地农民。
农民,失地,这两个词连在一起,产生了奇怪的效果。
吴大弟是这批拆迁户之一,其实我对村里父亲一辈接触都不算太多,吴大弟是小组里唯一一家渔民,小时候家里没菜会去他家赊串螃蟹什么的,都是记帐,等年底分红了付钱,记忆里他话不多,和善,微笑常挂在他脸上,这么良善的人六十出头,却在年前查出癌症,晚期。经历了数月竭尽全力的治疗和无法形容的病疼后,在麦子成熟时,走了。
麦子熟了,连麦芒也开始低头。
吴大弟说,要在老宅基地办后事,正逢一场连绵的雨,宅基地上铺了十多农用车碎石,搭上大棚,布置灵堂,于大弟而言,在这片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才能走的安心。
这场葬礼的最后一顿饭,雨止了,闷热,我们把桌子搬到露天,倒上白酒,一些旧时的回忆在翻新,甚至有了从前大集体的味道。
五月三十一日,尾声,葬礼结束,老宅基新搭起来的所有全部被拆除,除了那一大片碎石,支离破碎,微醺的我在细雨中步行回家。
我开始学会走路时,就在走这条路,然后它不断小变化着,在某一段改变些方向,从一下雨就泥泞起,变成石子路,水泥路,并不断拓宽着,现在,高铁的桥墎把路截断,绕着桥墎用石子铺了便道,而道旁沿王泥浜的一条巷上的七家住户全部拆迁,过不了多久,这条大弟走过无数次的路多半会被废弃。
就象沿江高速将我出生就存在了不知多久的中心路覆盖,很多走了一辈子的路不但改变着,甚至消失。
我沿王泥浜步行回家,细雨微凉,那一刻我感觉吴大弟也在缓缓走过这条即将废弃的道路,本来我应该要带上一点雨中的伤感的,可是没有,面对离去,我们需要释然的勇气,五月尾的雨夜,一段三百多米的路,让我积攒着拥有勇气的力气。
小麦熟了,这个五月的雨季太长,连七十多岁的柏老先生也在说很罕见,麦子无法收割,在田间开始发黑,这小熟基本废了。
第五村民小组的沃土,本来就因了高速公路高铁及绿化带废了大半,村民全体升级成了失地农民,想起母亲曾经的担忧,说等她(或是他们,我的父辈。)做不动了,这地怎么种?后来我对她说,不用担心了,就算我们想种,也没地了。
世界变化反复,无常。
你住王泥浜头,我住王泥浜尾,王泥浜里积了太多淤泥,那水,也早不是儿时的水了。
这一程走的,一些路没了,还好,我们换一些路走,愈是接近终点,愈需要安静的笑容。
大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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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从魔都归,天色已明,乘隙翻翻相册,近几日拍的几朵小花,一季花开,再换一季,此年终,新年返复,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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