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给任安回信，本来只是因为担心任安秋后问斩，将要带着对他的误解和怨恨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才在收到人家来信的两年以后，回了这封书信。
也不知道这封信是怎样辗转到了坐大牢的任安手里。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任安这次还是比较幸运地获释了，终不至于怀着对司马迁的怨毒离开。司马迁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当然，这封信除了了却司马迁的一桩心事，还有更重大的意义。我这里没有说有大用。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史记，就不爱说有什么用的话，也听不得人家问这话。这封信读起来情绪激昂，令人荡气回肠。但你若要问有什么用，我倒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就好像你看到美景，心向往之，如果有人突然插一杠子问有什么用，恐怕这景致也要打折扣了。
话说远了。继续回来读信。这封信通篇看下来，有两点感受颇深。一是司马迁对于宫刑的认知，一是司马迁对于写史记的看法。看罢不由就想起王尔德的那句话，吾辈虽身陷泥淖，却依然有仰望星空者。如果把它加诸在太史公身上，恐怕要说吾辈甘愿深陷泥淖，只为燃烧自己，点亮星空。
司马迁首先说了自己还有社会对宫刑的看法。他认为宫刑让自己身残处秽，抑郁而无谁语。也就是身体残缺，地位下贱，心情抑郁，无人诉说。而且，他还认为垢莫大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这样的人，从古至今都不能同正常人相提并论。要是靠这样的人推荐，恐怕只会为自己招来羞辱。他为了强调这一点，还举例说明。比如卫灵公同宦官同车，孔子就出走陈国。再比如商鞅靠秦孝公的宠臣景监被秦孝公召见，赵良就替他担心。甚至西汉宦官赵谈陪汉文帝坐车，袁盎就勃然变色。
接下来，司马迁说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外人看来，中书令好像风头正盛，其实呢，自己只不过是形体亏缺，在内廷里当了一名洒扫台阶的仆役而已。身为下贱，又怎能昂首扬眉，评论是非？别说别人怎么看，就他自己心里也很难接受这件事情，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这时候莫名就想起晴雯的判词来了，“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
显然，这刑罚对于司马迁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要是有个地方可以钻进去，恐怕司马迁是不会抛头露面的，更何况要跑到汉武帝眼前察言观色，再适时举贤推士了。总之关于推荐，司马迁就一句话，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才，但又怎么会让受过宫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这就是告诉任安，你当初写信给我时，我就没办法引荐你，不但是我太低贱做不了这事，而且我要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会害了你。这话虽然回复迟了，但是还是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呀。
按说，对于任安的期许，司马迁回信写到这里似乎已经言尽。可是这封信从这里才开始进入佳境。恐怕司马迁的潜台词就是，我既如此，还苟活于世，奈何？
为了表白自己，司马迁先说了李陵之祸的前因后果。我虽有耿耿忠心，但终不能自证清白，所以被判下狱。且家贫如洗，钱财不够赎罪，朋友也无力救援，皇上的左右亲信也没有谁为我求情，所以，身陷囹圄，还被天下人耻笑。可悲啊，可悲！
那么，像我这样像个乐工伶人一样被皇上戏弄轻贱的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又为什么不选择守节而死呢？
话赶话说到这里，高潮来了。恐怕司马迁写到这里也是无法停笔了。他的思绪恰如滔滔江水，澎湃激荡，奔涌而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