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醒来的时候,夜还未深,窗外间或有些货车路过的声音。车灯映过窗帘,把天花板扫了一遍。两个喝醉的青年,嚷嚷着,渐渐远了。再剩下的,全是耳鸣。
他坐起身来,摸了摸柜上的眼镜,没有摸着,于是顿了一顿,又伸手去摸自己的右脚,发现已经肿得不行。
这脚是年初二那天崴的。
那会儿,孩子们要过来吃饭,自己去菜市场买菜,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怕孩子们担心,也不想去诊所,于是就自己忍着,小心着走。孩子们陆续赶来给陈太太上香,却也没有发现,吃完饭打了麻将,晚饭后就一一走了。
陈先生自己觉着,也没什么大碍,兴许过些时就好了,没想挨了几天,腿疼得能把他喊醒。没办法,这才穿上衣服下楼,想打个车去医院。
楼下有家诊所,灯还亮着。陈先生见状,也没打算进去。没想到等了快半个小时,路上竟没有一辆出租车。天气冷,又站不稳,实在扛不住,索性先回楼上吧。哪知这脚上楼不能使劲,一用力,脚踝就被人狠狠打了一棍。陈先生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楼梯口。
街道上有些潮,诊所的灯光打在路上,星星点点,并不好看。陈先生呆呆看着,想到了陈太太。
岁数大了,一回想一回想,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一只手搓着脚踝,一只手揣进兜里,摇摇头,含着泪不敢再想。街上越来越静,他就这么默默坐了一宿。
第二天天一亮,陈先生逮着一辆出租车就去了医院。看伤的王医生一看陈先生的腿,就知道他拖延时日了,拿手一摸,冰凉得不行。再一问陈先生,才知他夜里打不了车,上不了楼,在楼道坐了一宿。
王医生问:您没有带手机吗?怎么不给儿女打个电话。岁数大了,大冷天的,很危险。
陈先生说:孩子们都挺忙的,住的也远,实在不方便。
王医生问:那您太太呢?
陈先生微微低头:年前得了胃癌,走了。
王医生不敢再问,让陈先生填了病历,拍完牌子后发同他崴过两次,新伤回旧伤,又这个年纪,要痊愈得花不少时间。于时要求他住院,他坚决不肯。这其中原由,王医生自是知道。只好敷膏开药,帮他叫辆出租车,载他回去。
王医生问:老先生您住哪?
陈先生说:飞霞路东街。
王医生听了,不禁起了疑问:我母亲在那边开了家诊所,年初很多人吃坏肚子,这段时间前半夜应该也有人在的。
陈先生扶着桌子起身,说了声回了,自己就要往门外走,王医生只好搀他出去。
这天夜里,王医生回到母亲住处,见母亲在厨房洗碗,不禁想起陈先生,便说了这件事。没等她说完,母亲就知道那陈先生是谁了,打住她不用再说了。
王医生问母亲:妈你认识这个人?
母亲把一只盘子放进盘架,从盘架上抽出另一只落了灰的盘子,准备洗一下。她顿了一顿,说:老邻居。前两年陈先生崴了脚,一瘸一拐到我的诊所来。我给他揉脚,闲聊了几句。被他太太路过看到了,给他使了一个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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