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对这个约定地点还算满意,因为这多少解除了他在异乡异地,和他所做事情的恐惧感。他点上了一只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大口。香烟的烟头随着他的吞吐在眼前忽明忽暗,好像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火把。一种原始的,由火焰带来的安全感增添了他的力量。他转过身,看向饭馆旁边的那条小路。
那条小路通向一个杂乱的建筑群。天已经黑了,他站在外面看不太清楚具体的规模。但从地上的污水和垃圾堆的规模,他直觉的清楚,这是一个城市边缘的不算小的居民区。像这种居民区,北京周边也有很多。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更加杂乱无章,更加有一种原始的味道。
这是一个处于城市边缘的乡镇。假如没有城市中的那些工作岗位,这里应该也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地方,城市的扩张改变了这里。曾经认为是遥远的,和这里是两个世界的市中心,不知道何时竟慢慢与这里产生了连接。地铁,公路的迅速增加,私家车爆炸式的增长,让这个像死去了一般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城市的脉搏。同时,城市的躁动也蔓延到了这里。先是人的增多,那些在城市中租不起房的年轻人,或来此讨生活的底层工人都纷纷聚集在这里。以低廉的价格租一间遮风挡雨的小房。
他们把这里当做进攻城市的根据地。一公里一公里的,艰难越过城市设置的壁垒。绞尽脑汁甚至不择手段的与同行者争夺有利位置。成功的,能一路凯歌直接插入城市腹地,在市中心建立自己的亭台楼阁,短暂的享受一番成功者的喜悦。失败的,则又退回到这里,以待东山再起。或者干脆打道回府,在出生地的桃花源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还有很多,把灵魂与肉体都抛洒在了这场战役之中。他们在追求社会定义的幸福生活中失去了一切。当然,没人在意他们的失败。也没人从他们的失败中收获了什么。就像飞蛾看着黑暗中的火光似的,即便它知道那是死亡,它的基因也会带着它扑向那里。
人,天生有一种要鹤立鸡群的愿望。在本来虚无的人生之中要寻求一种永恒的幻觉。不论处于社会的什么位置,都会产生一种不满足。有一种想成为“更好自己”的迫切渴望。潜台词是“我不满意当下的自己”。他会想象出一个“更好自己”的形象,然后以不满足为原动力去努力达成那个想象。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达到,在焦虑与自责中度过余生。少部分人成功了,当“更好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重合时,分裂又立即发生。“更好的自己”变换了另一个面貌催促他开始新的循环。
在这种人类特有欲望的驱动下。这个城市边缘的城镇也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人多了,对房子的需求也更加的迫切。市中心喷涌而出的金沙,像过筛子一样的,经过了筛网的层层过滤,撒在了房主的腰包里。虽然与城市相比,这里的租金显得那么的寒碜。但和从农作物中得到收获的相比,这点租金又无情的抽着以务农为业人的嘴巴。玉米与小麦换成了红砖,堆在了原本储存粮食的土地上。用红砖组合而成的空间又轻松的长出了金钱。于是本来非常宽阔的街道,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各种建筑物占满了。
土地是共有的,甭管合法还是非法,建好了房子就能出租来钱。不占的人岂不成了傻子?多么和气朴实的村民也禁不住金钱的诱惑,况且和气朴实只是一种生存技巧,而不是什么不变的人性。法律是一团香气。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能阻挡住野蛮的狂风,让法律香气能长久停留在城市之中。而在这里,只有淡淡的,从城市中飘过来的法律香味儿。更多的是野草野花所散发的自然气息。在这里,真实的力量胜过法律条纹。于是本来瘦弱的砖瓦房也像忽然有了生命似的,不断从城市的脉动中吸收着能量来催肥自己。
在这片密集的建筑群中,哪个单独的建筑物都像营养过剩的怪物。不少建筑还在本来低矮基础上突然增高了一截。地面上的拥挤限制了这些建筑的身躯,它们要在空中找齐。从远处看去,这些建筑就像得了脑水肿的病人,用瘦弱的身躯艰难的支撑着它硕大的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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