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1154~1206)南宋文学家,字改之,号龙洲道人。祖籍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县),长于庐陵(今江西吉安)。少怀气节,读书论兵,好言古今治乱盛衰之变。曾四次应举不中,漫游江浙等地,布衣终身,在昆山辞世。他与陆游、辛弃疾交好,亦与陈亮、岳珂过从甚密。
词风与辛弃疾相近,大多豪纵恣肆,与刘克庄、刘辰瓮享有“辛派三刘”之誉,又与刘仙伦合称为“庐陵二布衣”。有《龙洲集》《龙洲词》等传世。
唐多令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唐多令: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四平韵。
南楼:位于武昌黄鹤山上,唐宋时为文人骚客游赏胜地。黄鹤断矶头:黄鹤山西北有黄鹤矶,面临长江。
词意:
芦叶纷飞落满沙洲,清浅的江水夹带着寒沙汩汩东流。二十年后再次登上南楼。行迹匆匆,柳下系舟未稳,只因不消几日,又到了中秋。
不知在黄鹤楼头一起共度佳节的昔日故交,现今是否安好如初?江山壮丽依旧,内心却频添新愁。想买上桂花带了美酒一起畅饮逍遥,但终究不可能再像少年时代那样纵情豪游!
《唐多令》本为僻调,填者甚少,但据说此词一出,楚女竞相传唱,和者如林,反变为显调。七十年后,刘辰翁还追和七阕;甚至周密因其有“ 重过南楼 ”之语,更名为《南楼令》,可见此词流播之广,影响之大,也确实当得起“小令中工品”(《左庵词选》)这样的赞誉和殊荣了。
小词写得清丽圆融,情致缠绵,清逸蕴藉中抒发了今非昔比和怀才不遇的深沉感慨,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节序惊心、时不与我、老来无成的的悲感和忧惧。尤其结尾,沉郁浑成,读后无不令人扼腕叹喟。
此词有一题记:安远楼小集,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糖多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
安远楼,即南楼,一名白云楼、岑楼,与黄鹤楼同在武昌黄鹄矶上。姜夔《翠楼吟》小序云:“淳熙丙午(1186)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以此推断,刘过“二十年重过南楼”应作于开禧乙丑元年,即1205的八月份,也即作者的天命之年。
刘过,虽一介布衣,但具抗金复国之志,曾多次上书朝廷,豪言“中原可一战而取”,是当年力挺韩侂(tuō)胄北伐的主战派。他的另一首题为“贺词”的《西江月》,就是他为身居宰辅之位的韩侂胄定议伐金后的一次生日宴而写的赞同鼓励之作。我们看一下: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
天时地利与人和。
“燕可伐欤?”曰:“可。”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
大家齐唱大风歌,不日四方来贺。
尊俎( zǔ):酒器,酒具。鼐(nài):大鼎。带砺山河:汉高祖刘邦封臣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喻指山河一统。大风歌:刘邦扫平四海统一天下还乡,曾于酒酣后作歌并以家乡少年一百二十人伴倡,齐声高唱《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小词极力颂扬韩侂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才干,认为伐金条件已然成熟,恢复中原大业指日可待,大胆展望功成后宰相接受重赏厚封的煊赫场面。风格粗旷豪放,写得激情四射、意气昂扬,洋溢着极浓的乐观情绪,是最能体现刘过豪爽奔放词风特点的佳作之一。
可惜刘过没有识人之才,过于盲目轻信,与韩侂胄一样犯了“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错误。
韩侂胄实质沽名钓誉之辈,为了一己功名,不顾国库空虚、将才乏人等客观形势,竟刚愎自用轻举妄动,结果屡战屡败,终遭杀身之祸。当然,这些,刘过没有亲见,因为第二年他就离世了。
此刻的武昌,为抗金前线。二十年前,他曾在此与一干好友豪情纵游,如今再次登临南楼,早已物是人非、世事沧桑了。
想当年,“醉槌黄鹤楼,一掷赌百万。”(《湖学别苏召叟》)以及“黄鹤楼前识楚卿,彩云重叠拥娉婷”(《浣溪沙·赠妓徐楚楚》),而今却“ 四举无成,十年不调”,仍然风萍浪梗,江湖飘泊,一袭布衣而已。
如今故地重游,且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祸乱不远的时候,怎不令人凄怆悲慨呢?
眼前的江山依旧美丽如画,可国势日衰,江河日下,让本已灰暗的心绪更添忧愁。那么买花载酒一醉解愁吧,可是这家国恨、身世愁又岂是些许花酒所冲淡得了的?是啊,心比铅重,早已没了当年那种叱咤风云的少年豪兴了。
全词就在这黯然沉郁中悄然收笔,却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一位来日无多的老人,孑然独立断崖的黄鹤矶头。
江风吹乱了他如霜的鬓发,江水般东流不息的愁绪,吞噬着他疲惫的身心。于是一滴老泪渗出,慢慢滑落到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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