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0年的十月份,市糖办在保山市隆阳区举办第四届糖业系统运动会。我所在的昌宁县共有四家糖厂。分别是:柯街糖厂、卡斯糖厂、湾甸糖厂和勐统糖厂。
我们柯街糖厂的厂级班子对此事非常重视,专门招开了专题会议,一致认为此届运动会很重要,所有项目都必须参加。虽然离十月六号正式开幕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但明天就必须陆续成立起柯街糖厂男女蓝球队、男女乒乓球队、象棋队。所有一经招录的人员全部脱岗训练。服装球鞋统一釆购,每人两套。
领队由工会主席李林当任,总教练由党办主任袁加深当任。
第二天我正在绿化办的办公室安排几个手下人的工作时,袁主任走了进来。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袁老师,坐。”我殷勤的让座并沏了杯茶。袁加深前几年才调来柯街糖厂他原来在漭水中学当老师,教语文。刚从师范毕业参加工作时在达丙中学,当过我半年的语文老师。后来调动过几次单位,调来糖厂时在漭水中学。算起来我是他的一个不争气的学生,因为这层关系我俩走得较近。
袁老师进来后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态度亲切,他对任何人都非常客气。有时候客气得有点过,几乎就滑进了娇揉造作、假里假气的泥塘。让人觉得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但害怕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们出去打扫卫生后。袁老师神秘的告诉我:“你乒乓球打的不错,男队就是你、陈明和段兵你们三个。女队员是小华、阿芳和李利。你们六人就组成柯街糖乒乓球队。我已和主席通过气,你呢任总队长兼男队队长,女队的队长是阿芳。”有必要设个总队长吗?也就六个人。说出去人家肯定笑话。但我没有把我的想法告诉袁老师,这样安排也许有这样安排的道理。我不想让他不快,他会记仇。
我俩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已是十点半钟了。茶已喝淡,辉科长家那条跛了一只脚的沙皮狗在门口嗅了嗅,还不等我撵它就傲慢的瞅了我一眼然后气定神闲的离开了。窗户外彯来阵阵桂花的清香。“晚上我们几个组委会领导碰个头。”袁老师对我说。“你顺带通知阿芳下。”他接着说。我有点惊讶,难到我也是组委会的领导了?我还是有些怀疑,于是问道:“我也参加吗?”袁老师微笑着说:“当然参加,你的手下都参加,你怎么可能不参加?记着晚上7点半。”“好的,好的。”我回答。
我推开门走进三楼小会议室时。大多数与会人员都来了,他们唧唧歪歪的议论着,男的吞云吐雾,神情怡然。女的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我看了下时间刚刚7点半。该来的都来了,就等着主席和袁老师了。
过了十多分钟,李主席和袁老师才端着保温怀,挻着肚子,不急不忙的从会议室外的长廊走来。透过玻璃窗可看到他俩在交谈着什么,兴致很高。当他俩一前一后的进门后李主席和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走在后面的袁老师笑容满面地说了声:“你们早嘛!”
落坐后他俩不约而同的打开笔计本,煞有介事的写着什么,场面寂静,都等着他俩开囗讲话。虽然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了但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它金黄的余辉还是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在了袁老师那张腊黄暗黑的的脸上,眼镜的闪光使人看不到他眼睛,只是镜片一闪一闪的,象嫾嫾的波光。
“开会了。”袁老师抬起头来扫了大家一眼。“我先讲,讲不到和讲不对的地方请主席䃼充指正。”袁老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上几届运动会的得失到集体与个人的荣辱,从训练的模式到作息时间,从饮食讲到运动员营养的答配。甚至讲到了国家队的训练如何如何,我们要怎样学习怎样借鉴等等。最后袁老师说:“此次运动会我们要打出成绩,赛出风格,展现我们柯糖人的风采。怎样出成绩?那就是要靠平时认真训练。平常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要要这种精神和这种意识。”他强调着。“所以说光靠主席和我是不行的,我俩主要工作是协调、是服务,掌握大方向,具体的抓落实还是要靠你们各队队长,要挑起这付担子,选中你们几个人做队长李主席和我是一而再而三的权衡过的,是相信你们的是看好你们的。我就说这么多吧!下面请主席作个总结。”袁老师意犹未尽地说。
袁老师讲了一个多小时,不愧语文老师出身,又是党办主任,我算是服了。可李主席比袁老师还能讲,也更喜欢讲,口吐莲花,娓娓道来。
开始时慢条斯里,东拉西扯,细声弱语,随着讲话的深入他会语速加快,逻辑性变强。声音宏亮,音调抑扬顿挫,口若悬河的一直讲下去,犹进入了一种自然的状态,仿佛他只消张大嘴巴那些话语就如水一般流出来。但是他讲了些我是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他说时间不早了,耽误了大家,刚才请你们畅所欲言,都沉默不语,可能是太正式不好谈,现在就散会到厂里的贵宾食堂吃点东西,边吃边谈效果应该好些。
散会时已是晚上的十点多了。又找来厨师做下酒菜、杀鸡、煮鱼,凌晨十二点多才散场,席间两位领导谈了许多,大家信心满满。再次“散会”后我和蓝球队队长扬华陪二位领导喝了两瓶茅台酒。
我回到宿舍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晨了,只是感觉头晕,我打开窗户一阵清风吹来,非常惬意,远方山脚下的村庄灯光稀疏闪亮,象细小的荧火虫,声响已被黑夜收去,只留下寂静的夜象条冬虫。
02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进入了“检验期。”所谓的检验期就是要去其他地方交流。这是袁老师对我说的。“这个价段很重要”。袁老师在一次会议上说。从那天以后到2000年的十月二号前我们一直在交流。足迹遍布于保山市的五县区。而我却迷失在交流的狂欢中难以自拔。
终于我们在2000年的十月四号来到了保山市隆阳区,住进了永昌宾馆。
住进来的当天晚上就在我和袁老师的房间举行了小队长以上的闭门会议。会议上两位领导强调了一些规定,其中有几条还记得:一、不准赌愽,二、不准喝酒,三、不准泄密。在袁老师说的“标验期中,玩麻将赌博喝酒唱歌就是常态。特别是二位领导,当然我一直参与其中。
散会后他俩让负责财务支出的小孙留下。“小孙等下你和阿根去买点人生,每人两棵。买回来就送到这里,不要告诉别人,影响不好,特别是不要给其他厂的人知道。”我和小孙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诺。临出门时袁老师补充了一句:“买好一点的。”
我和小孙出门去买人参,袁老师很崇尚中药,对各种䃼品情有独钟。他家里一年四季都泡制各种药酒。有蛇泡酒、冬虫夏草泡酒、有枸鸡泡尿。这些都可接受也可喝一点,但他的狗鞭酒我就不敢恭维了。
街道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霓虹闪烁,街市如昼。我俩并排走着,各怀心事。袁老师说人参补气,上场嚼一点,体力不易透支。这是不是真的呢?不得而知,管它呢,最起码不会有什么害处,我想。
“根哥,人参那种好一点呢?”小孙问我。我想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捡贵的买。”
我俩来到一个药店,售货员很热情,穿着白大褂,是不是医生又另说,但是医生的派头是有的。听说我俩要买人参,就把各种人参各价格的都一一介绍了一番。有野山参、山参、红参、白参、西洋参,听得我俩云山雾水,都不知道要买那种了,最贵的那棵野山参十六万多,让我大吃一惊。后来我打给袁老师电话作了请示后。买了300元一棵的那种山参,按袁老师说的一个人两根,共买了60棵。
回到宾馆我俩把人参交给了李主席和袁老师,小孙把票据拿给李主席过目签字后她就转身准备走了。李主席叫住了她,随手给了她4棵人参。“小孙这几棵你拿着,你家老人身体不怎么好,时不时含一点,还是好呢,你知道的。”小孙接过人参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当时大概是得到了六、七棵的样子,记不太清楚了。第二天晩上分给队员们人参,每个人半棵,大家深受感动。袁老师强调了此事一定要保密,以防其它糖厂效仿。
03
经过数天比赛,蓝球赛赛程过半,我们厂和荷花糖厂、旧城糖厂、上江糖厂交手后都败下阵来,一场没赢,大家垂头丧气,二位领导心情极为不爽。可恨的是乒乓球比赛虽已接近尾声,但也是没有令人振奋的消息,我和其他五名队员已惨遭淘汰,就只剩下李莉参加女子个人三、四的争夺但胜算不大。象棋比赛已经结束,好在李树民拿了个亚军。我们比赛结束了的人员没有回厂,角色由运动员转为了啦啦队员。
这天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说是有几个糖厂从市少体校招募了打篮球的学生,男女生都有,临时的。运动会结束就归校。听说此事后李主席和袁老师去组委会反应过,说如果确有此事对其他球队是不公平的,之前的比赛成绩应该是取消,所有招募的队员必须退出,希望组委会认真调查,给出结果。
组委会当天就告知:有几个厂确实有少体校的学生,那是应届毕业生已经被招聘进厂,签了合同,是该厂的合同制工人了,他们还出具了相关的证明材料。这样看来他们参加该厂球队并不违规。但据袁老师分析:肯定做了手脚,做个假合同并不难。
李主席也觉得不正常,最起码是违背了常理,我们厂每年都会招聘几个青工。但一般都是从市技校招聘制糖专业的学生,其它县的糖厂也是和我们情况是一样的,从没有听说在少体校招工,今年怎么就变了呢?
晚上就在我和袁老师住的房间里,李主席亲自将本县的四家糖厂的带队领导请来就此事进行商议。去请之前袁老师和李主席决定要向组委会提出书面意见,联合本县的四家糖厂在书面上签写,其要求是招聘了少体校球员的球队必须将新招的体校球员辞退,不再参加剩下的比赛,其次是已经比赛了的场次只要有体校球员参加的都不计成绩,要重新比赛。
人到齐后李主席把他的想法向大家作了详细说明,得到了其他三厂领导的广泛赞同。“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说明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所以要把我们的意见集中反映给组委会,这不是名次的问题,是道德的问题。”李主席已把此事上升为道德的高度了。他拿出一条中华牌香烟给在坐的每人一包,平时我想抽就从抽屉里拿,烟都是我去宾馆大门外的商店买,当然我是拿发票去找小孙报了帐的。
“我想还是请扬主席来执笔,扬主席文笔好”李主席笑哈哈的说。杨主席是勐统糖厂的领队。
“我不行,写不好,大家不要推了,就是袁老师写,这是他强项。”扬主席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是呢,还是袁老师写,写好后大家看看,觉得行了就代表本厂签字。”李主席不无遗憾的说。
袁老师其实早就打好了腹稿,不一会儿就写好了。“完成,大家来看看,没异议就签了。”袁老不无得意的说。
卡斯糖厂的领队王主席看后说:“对,写得好,口气是要硬一些。”王主席是个胖子,声音嘶哑,面色红润。“我先去解个大手,马上就来千。”他很急的样子,仿佛不立即去屎就要拉在裤子上一样。“我也上个厕所,老王等我下。”湾甸厂的领队陈主席边叫边追着去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他俩回来,气氛慢慢地陷入了尴尬。虽然勐统糖厂的扬主席还在,他们三个还在亲热的谈着话,好象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但每个人感觉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陌生感。就在这时袁老师使了我一个眼色,我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于是我悄悄的走出门,向走廊的公共卫生间走去,看看他俩是否还在蹲坑。
厕所里根本就没有人,他俩是不想签字才找借口溜人的,卫生间宿舍里就有。看来此次签字“仪式”要泡汤了。
我又悄无声息的进了宿舍,向袁老师轻轻摇了摇头,袁老师会意随即看了李主席一眼,李主席心有灵犀,知道他俩走了。勐统糖厂的扬主席当然也清楚的意识到他俩不想趟这趟浑水,字是签不成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内心觉得想笑,不愧都是领导一个比一个狡滑。但此时此刻我只想找个台阶让领导走下来。“他俩可能是肚子饿吃饭去了,等下会来的。”我对他们三个说。
李主席马上接话:“对、对、对,先去吃饭,饭吃了再说。”
04
一夜无话。我靠在床上思前想后,差点笑出声来,袁老师趟上床上闭着眼睛,辗转反侧,寝不安席。
此次运动会已经接近尾声,乒乓球项目已经全部结束,男队在团体和个人比赛中都没有进入前六名。女队只有李莉获得了第三名。女蓝的比赛也于昨天尘埃落地,我们糖厂获得了十二个参赛队中的第六名。男子蓝球队就惨了,输得一塌糊涂,到目前为止一场没有取胜过,连在“检验期”常常被我们欺负的勐统糖厂男队在昨天早上的比赛中还羸了我们三分。这样的结果让李主席在中午的会议上暴了粗囗:“害逼羞,羞逼人。”
明天我们厂还有最后一场赛事,在下午17点30分和湾甸糖厂男蓝进行比赛,之前我们从没胜过他们。
晚饭后李主席打电话给住在我们后面三号楼的湾甸糖厂的领队陈主席;让他过来袁老师宿舍,说是吹牛下。
李主席和袁老师商议:决定明天这场球不打了,他俩叫湾甸陈主席过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服他也放弃这场比赛,但为什么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也不好问。
陈主席进来后对上次签字的事情做了解释,话语中有无奈和愧疚,他说他请示了厂里,书记不同意。李主席说:“过去了的事不提它了,我们理解。我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明天下午的比赛的事,我们两家就弃权算了,比什么比?你们赢也进入不了前六名,我们赢就更没有意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样好吗?陈主席并不想答应这个请求。
“没什么不好呀”。袁老师插进来说:“他们有几个厂请少体校球员来打,这事你是知道的,组委会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两家不去打,其实是一种态度,一种无声的抗议。”
在他俩的劝说下陈主席答应了他俩的请求。他本来想打电话请示厂领导的。但被袁老师的一句给打消了。“老天,你连这点权力都没有?这主席当得不值了吧!”
05
陈主席走后,二位领导就让我打电话给各队队长让他们来开会。
人员到齐后,李主席环视了大家一眼表情凝重地说:“明天的球赛是我厂此次运动会的最后一场了,大家要全力以赴,所有人员都要到场。今天会议的内容要绝对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谁透露后果谁负责。到时候我想你就卷铺盖走人得了。明天早上早饭后再通知给队员,大家记住明天下午16点40分准时到场,不要太过声张……”他讲了很多,我只是感到吃惊,这不是赤裸裸的出卖吗?
第二的下午我们都准时去到球场,看台上几乎没有其他厂的球员,这本就不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只是在最上面的那个看台上有一对穿红裙子的情侣,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看球。球场外偶有小孩追逐嘻戏的身影和笑声从眼前彯过传来。天空高远,碧蓝如洗。
05
比赛的时间到了,湾甸糖厂的球员没有到场,陈主席遵守了诺言。于是组委会判定湾甸糖厂男子蓝球队在这场比赛中弃权。裁判让柯街糖厂的队员去投进个球,就算䇔了。
队长扬华拍着球来到蓝下投出代表胜利的一球;球进了,一切都结束了。
06
运动会闭幕时湾甸糖厂受到组委会的通报批评,而我们被授予了优秀组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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