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之前就看过电影,这个冬日,窝在被窝里看岩井俊二《情书》同名小说。
看完小说,我重又翻出电影回顾,这一次,我数度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不是渡边博子那封“寄往天堂的情书”,那段尘封的隐秘情感可能随着藤井树的离去,一起埋藏于地,永生永世无人知晓。
导演岩井俊二像一位高明的魔术师,两只素手,温柔而绅士,一层层缓缓拨开氤氲迷雾,穿过十年的漫漫时光,那些美好的、疼痛的、隐秘的旧情愫忽然鲜活地在眼前颤动,一如十年前男孩年轻俊美的脸。
藤井树(男)2.
岩井俊二回忆说,他开始着手准备拍摄电影《燕尾蝶》的时候,趁着空隙写了一个简单又短小的故事,那就是最初的《情书》。
1993年电影上映后,反响空前,岩井俊二于是将剧本整理润色成一部长篇小说。
日本剧作家北川悦吏子看完后拍案叫绝:你的小说没有输给你的电影。
但我还是要表明自己的观点:电影比小说高出一个档次。
并不是小说写得不好,而是电影实在光芒难盖。平心而论,岩井俊二文风简洁凝练,叙事角度精彩,情节发展、人物画像以及许多细节的雕琢上,电影与小说几乎一模一样。但相对于电影来说,小说文笔还是稍显稚嫩,画面和情感的表现力也逊色一筹。
3.
《情书》从藤井树的两周年祭日开始说起。
渡边博子前来吊唁故世的男友,虽然时隔两年,但她依然难忘旧情,不能释怀。无意中,博子在男友的中学毕业相册上,看到写着男友名字的旧时住址,于是依循着寄了一封本以为是“发往天国的情书”。
博子没料到竟收到署名为“藤井树”的回信。尽管博子偏执地认为“一定是他写来的”,但在频繁的书信来往中,事情变得越来越古怪。影片一层层抽丝剥茧,真相得以大白,原来书信那端的“藤井树”,竟是男友中学班级里和他同名同姓的女生。
故事从这里才真正开始。博子仍然去信,希望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男友青春时代的旧闻。随着回忆的缓缓铺开,逐一拼凑,女藤井才树恍然发现,年少时那个不太友善的、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男生,原来一直默默地将对自己的爱意深埋心底。
这场绵延横亘一整个中学时代的无声暗恋啊,竟成为带进天国的秘密。
毕业相册上的“藤井树”4.
因为同名同姓且同班级,少女和少年常常被同学戏谑嘲弄,对于少女藤井树来说,这成了她中学时代不太愉快也不愿回想的记忆。
在博子的来信追问里,这段被时光掩埋的感情,犹如大海沉舟,渐渐浮出水面,初见端倪。
同学拿名字起哄为难她,他愤怒地踢开同学的桌子,将他按到在地。
她为暗恋他的女生当说客,他脸色不悦,怫然离去。
他在借阅卡上一遍遍写着“藤井树”,沉迷于此,乐此不疲……
博子在一封封来信里,渐渐察觉出异样,她回信:
「借书卡上的名字,真的是他的吗?」
一语仿佛惊醒梦中人。
这一声声“藤井树”,其实啊,是少年羞赧无言的表白。
借书卡上的“藤井树”5.
重温电影时,我注意到电影与小说的一处不同:
渡边博子去了藤井树遇难的雪山,她要和过去正式道别。皑皑白雪中,博子朝着山谷大声呐喊:
「你好吗?我很好!」
在一遍一遍的呼喊中,博子的声音渐渐哽咽,她掩面而泣。道别,是多么沉痛的字眼。
这里电影加了一处细节。镜头一转,女藤井树因感冒发烧而躺在病床上。她的父亲就是感冒引起的肺炎而死。在对父亲的追思里,她也一遍一遍呢喃:
「你好吗?我很好。」
这边说给故去的男友,泣不成声;那边说给天国的父亲,平和宁静。
在对生命的追问里,在对亡人的哀思里,在博子一声声苦痛的呼喊里,电影的悲与美一齐达到顶点。
故人已逝,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
你好吗?我很好。5.
电影结尾处,学校图书室的学妹们忽然来访,抱着一本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藤井树记得那是少年转学前夕托自己还给学校的。
她抽出书本里的借阅卡,学妹们满面春风地对她说:
「看背面。」
借阅卡转过来那一瞬给我的冲击,不亚于《甜蜜蜜》里那只米老鼠。
那些年少年对自己深深的爱慕啊,都藏在这张未被拆启的借阅卡里。
来不及开口的表白,错过一瞬,便是一生。
翻看借阅卡忽然想起电影里,病愈的藤井树和爷爷在庭院里闲谈。
「当初我种下这棵树的时候,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树”,跟你的名字一样。」
「啊?是哪一棵?」
「你不知道吧。那时你刚好出生,所以我就取了两个一样的名字。」
「这是真的吗?不是爷爷才编的故事吧。」
「有些事要偷偷做才有意义。」
这张偷偷画在借书卡背面的小像,原来竟是少年这一场无声的暗恋里,最后那一封无言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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