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

一、

毕业六年了，生活并不如意。

兮兮常说：“张心禾，你的职业生涯完全没有规划，把好好的艺术家材料硬是塑造了三流文员。”

我笑，哪算三流？是根本不入流，我看它不顺眼，它也看我不顺眼，没什么相爱的可能。

换了五六个城市、七八份工作，最长的不到两年，最短的只有两个月，换来换去，都还是初级文员的工作。

混了这么久，什么都还是一团迷雾。事业生活感情统统没有着落。

六年，烧得连点火星都不剩，若是浪费在家庭上，小孩都可以去打酱油了。

现在每一个面目模糊的成年人，当年都是闪闪发光的年轻人吧，太多的妥协，逐渐失去自我。

我觉得自己在慢慢消失。

牢骚太盛防肠断。情绪这种东西，非得严加控制不可，一味地自卑自怜便会越来越消沉。

今天的量够了。

兮兮常说，“没有方向的船，什么风都是逆风。”

也不是不努力，可能是方向错了。

兮兮在读了心理学研究生后，在高校做生涯咨询，变成了行走的鸡汤。

今天又有新花样，“我来帮你做个生涯幻游吧，看看你十年之后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兴趣并不高，但也不想扫她的兴，闭上眼睛，听着她的导语:“尽可能放松你的身体，舒缓你的呼吸，……现在，搭上时光机来到10年后，也就是2027的世界，这一天……”

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什么也没想到，相比回到十年后，我其实更希望回到十年前，如果那样，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不知怎么的，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个梦想，服装设计，但是在爸妈的极力反对之下，渐渐埋藏起来了……

“一定有一个地方是让你闪闪发光的。”兮兮很坚持。

二、

正聊着，手机响了，是中学同学倩倩，“小周杰伦的婚礼你要不要去啊？……”

我愣了一会，林致要结婚了？

“去，当然要去”，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他。

我向来是个低调而被动的人，从来没有流露过丝毫的蛛丝马迹。

似乎到了和青春告别的时候了！不是不惆怅的！

着装得体又不能太隆重，时尚又不能太簇新，照着这个标准，把买的新衣服洗了好几遍。

花了两个小时，才化了一个看起来和没化妆一样的裸妆，看看镜子，似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只有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倦，掩饰不住。

新娘叫吴丽华，多普通的名字。新婚夫妇在门口迎着，偷偷打量一下新娘，不高不美，浓妆之下，还是那么平凡，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美艳的女子。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认识才两个月，就结婚了。

我叹息，感觉就像是一朵你喜欢的花，不敢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忽然有一天被猪吃了，不是不懊恼的。

席间，使出浑身解数掩饰自己的惆怅，小声说，大声笑，演一个称职的客人。

夫妻俩来敬酒，吴丽华平凡的脸，闪耀着幸福的光，也变得明媚起来。

我举杯，真心祝福：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是我用很长的一段青春来怀念的人，是该说再见的时候！向自己的青春。

我平常很少喝酒，但是今天喝了不少。这是一个给自己的告别仪式，难得放纵一下，却头疼欲裂。

回到家，点开兮兮发来的微信，是生涯幻游的音频，“回到十年前，你会怎样？”居然还真的有这玩意。

三、

睁开眼睛，看到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3天，加油，破釜沉舟！”。

这块黑板，是我们多年的梦魇。

高三，我又自投罗网回来了。

高三的空气都让人烦闷，抽空溜到小阁楼里，这是我当年的秘密基地。

台阶上坐着一个黑影，仔细一看，有人正在抽烟，居然是林致。

“嗨”我从背后轻拍他。

他拿着烟的手抖一抖，显然是吓了一跳，我得意的笑了。

看到是我，他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是你呀？”

“我们同班这么久好像都没讲过话吧？你每次看到我都要躲得很远的样子。”他有点诧异我今天的主动。

当年的自己真是怂得很，我干笑两声，“哈哈!是么？大概是见到了帅哥太激动了吧!”

其实我们讲过话，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到现在其实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拿着本书也只是心理安慰罢了。”他有点沮丧，除了体育，他其他成绩都不太好。

我想起兮兮的那一套，那我来教你一个放松的小技巧吧。

他好奇的时候喜欢扬眉，“什么小技巧？”

“尽可能放松你的身体，舒缓你的呼吸，……现在，搭上时光机来到10年后，也就是2017的世界，这一天……”

他安静的进入了冥想，像个孩子一样放松，对我而言，他确实也就是个孩子。

我们差了十岁。

他醒来之后，笑得很开心。

“我看到了十年后的我，是一个飞行员，飞行在全国各地。”

我心想，十年后的你，是一个银行职员。

无论如何，在那个下午之后，我们开始像朋友一样很自在的相处。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们一起等待成绩，一起学摄影，一起去采风……

他递给我一本书《格调》，真的是高估我了，这本畅销书，我后来也买了，到2017年都没看完。

“你送我一本书，那我送你一定赢。”

“一定赢？”

我掏出了一张画有苍蝇的坐垫，“瞧，你坐上了可不就是一腚蝇了么？

这种冷笑话也能他笑得很开心，毕竟年轻，也比较容易快乐。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特别的开心、很舒服、大家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那可不是，曾经花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的人，我心中暗想，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曾喜欢的人触手可及。只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17岁了，时间不对，感觉也不对了。

但是，不可否认，这个等待着的夏天，有了他的陪伴，感觉没那么苦闷。

那本书，我一直也没有打开，担心打开后会有什么，破坏了我们现在的状态，又怕什么也没有，徒增失落。

四、

再次回到我熟悉的校园，似乎又回到当年。

宿舍探进一张圆圆的脸，“哈罗！我叫李子兮，他们都说我神经兮兮，简称兮兮。”

又见面了，少年兮兮。

我用相机记下每个人的脸，大家的变化会超出自己的的想象，甚至会忘记自己最初的样子。

当年想学设计，大一的时候想去法国留学，家人觉得先拿到一文凭比较保险，当时也从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混是最消磨人意志力的，四年混下来，隔壁村都不想去了。

混，十年前我是混够了，试试不混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吧。

于是，一开学我就报了美院的画画班，外院的法语班，联系想去的学校看看自己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有了目标，生活过得格外充实。

五、

终于也不负所望，去法国学了服装设计，毕业后进入香港一家设计公司，在业内也渐渐混出了一些名气。

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张、孤僻、不合群，可在设计圈只要作品好，脾气古怪那就是艺术家的个性。

“猜猜我在哪？”

一听就是李子兮的声音，这些年兮兮也出乎我的意料，读书就像开了挂，一路修到到了博士后。

“难道你在香港？”

“差不多，我在澳门，当年不是说好要一起在澳门塔笨猪跳的吗？票我都买好了，快过来吧。”

这小子又给我来突然袭击，好在现在我现在是独立设计师，还算是自由。

见到兮兮，看到她狡黠的笑脸，会觉得中间十年并没有过去。

所谓老友，就是那个无论你有多少伪装，一脚就可以把你踢回原形的人。

我们鬼吼鬼叫的从观光塔上跳下来，正在狼狈的解装备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声音，“张心禾”。

我惊讶的抬头，一个英俊青年站在我眼前，是林致。

不知道是因为跳塔，还是因为见到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为什么总是会在最狼狈的时候见到初恋呢？

“张心禾，好久不见。”

“这么巧。”

“昨天飞澳门，今天随便逛逛，看到观光塔上的屏幕，觉得有点眼熟，原来真的是你”。林致微笑。

原来他真的当上了飞行员，虽然我没有过多参与他们的人生，但是蝴蝶效应无处不在，细微的变化也带来了他们的轨迹的改变。

看来今天是同学聚会的好日子。

夕阳下的他，脸上好像镶上一道金边，这么多年不见，当年心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十年前，你让我想像2017的自己，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想像的2017是什么样呢？”

我好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但是我知道，当年那个自己最大的希望，不过就是眼前这个人。

“我希望没有辜负那个17岁的自己。”

“当年我送你本书你看了吗？”

“还没有。”我是真没看。

“其实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吧？”

我没有说话。

林致顿一顿，“这次回家，看到父母年龄也大了，家里也帮我介绍一个对象，我觉得她人还不错，又可以帮助照顾家里，就答应考虑一下。”

我心中一紧，“她叫什么？”

“吴丽华。”

原来还是她，原来她才是他的缘分，即便我跨越时空也改变不了的缘分。

是我自己弃权，怨不得人。

“你相信么，人的一生都在寻找自己失落的灵魂，有一天找到了，成为夫妻或者好友，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缘分。”我幽幽的说。

“我原本以为那个人是你。”

我摇摇头，“也许她才是你失落的灵魂。”

“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林致扬扬眉。

“打开看看，我一直都放在包里，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期待，有一天能遇见你。”

“香港地方不大，各种国际、亚太的大赛还挺多，前不久举办了一个亚太摄影大赛，我就拿这幅照片去参展了，虽然是我们十年前的照片，但也不失为一幅好作品，结果一不小心还拿了个三等奖。”

林致打开包装，相框中是一个穿着白衬衣少年的侧脸，站在繁华的街上，却好像完全游离于整个环境，眼睛透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思虑，嘴角却倔强的上扬，装作快乐的样子，阳光打在身上形成自然的阴影。

画面矛盾而又出奇的统一。

他怔怔的看着照片中十七岁的自己，那时刚刚高考完，对前途充满未知的茫然，还好生活中出现了一道亮光，开始追随这道光，不停的奔跑。

可就在刚才，他放弃了这道光，让这道光照得更高更远。他也知道，这一放手，这道光可能就再也照不到他的生活里。

看着他的惆怅，我知道，现在伸手，还能拉住他，但喜欢和适合是两码事。

我太了解林致了，我知道我们并不适合，想要的生活也不一样。

我们迷恋那种朦胧而又美好的感觉，不可自拔，但生活是另外一件事，最考验一段关系的或许不是一场惨烈战争，而是烦琐的日常生活。

我没有伸手，宁愿在我们心中，还是初相见时的样子。

这一天，林致翻开报纸，泪盈于睫。

一个版面不大的位置写着，“新晋服装设计师张心禾设计的“致十七岁”系列获得国际大奖，这是我国获得此项殊荣的最年轻的获奖者。”

跋:

青春，自然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未来埋下伏笔。

我们的青春里，或许有那样一个人，感觉遥不可及，却又是如此牵动你的心。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想起来，内心依旧有淡淡的遗憾。

青春，过得比我们想象中快，不爱也是会过的，不拼也是会过的。

人生，是道选择题，无论当时我们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度过那段时期，那也一定是当时的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我们放不下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在青春里傻里傻气，又努力着的自己。

也许当时我们所谓的烦恼，今天看来，像个笑话，但我们也永远无法用今天的智慧去解决当年的问题，这就叫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