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想起若干年前,冬日里爷爷家的砖瓦房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仿佛已成了春节的符号,刻印在我深深的记忆里。
彼时尚小,那时年的气味尚很浓郁,那时还没有4G的网络覆盖,那时的人们还会坚持除夕夜守着电视看联欢晚会,那时放鞭炮仍是合法的事,那时的我们还笑的没心没肺。恍惚十几年更迭,依稀可见少年韶光。
晨曦中,炊烟飞起来了。一碗白面,三碗清水,在老房子的小炉上幽幽地煮着,拿着筷子不急不躁地顺时针搅着的是爷爷粗糙的大手,搅着搅着,凉凉的水温热起来了,小小的气泡冒出来了,乳白色的浆糊就这样在我眼前被精心打磨出来了。一张张喜庆的春联,就被这晶莹剔透的浆糊黏在了墙上,家家户户,看来好不热闹。
请神送神可是过年不得马虎的程序。一大早上,爷爷就把先门牌位写好了,爷爷写得一手好字,硬是为平平无奇的纸张增添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奶奶则早已开始了马不停蹄地蒸馒头,一个个烟圈在老房子的上空凝聚、消散。小小的我对这些每每感到新奇罢了,更令我在意的往往是供桌上丰盛的贡品,鸡鸭鱼肉伴着咧嘴的馒头,即使垂涎欲滴也被大人勒令不许擅动,只好“远观不可亵玩”了。至于入夜请神的过程身为女孩子我却是无法参与了,不过等着爸爸回来放鞭炮就足够我开心了。
白日里女人们在家做什么呢?自然是为除夕夜一大家子的饺子而忙碌了。孩子们总是围在桌前,捏出一个又一个“四不像”来,并试图记住包着硬币的饺子的各种特征,然而如你所见,只是徒劳罢了,最终仍是要在午夜安安分分的一个个饺子碰运气,若是哪个孩子吃中了硬币,爷爷都会给他们红包奖励。夜深了,争先恐后的烟圈从烟囱里挤出来,饺子也出锅了。伴着年夜饭,新年的钟声响起来了,外面的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孩子们于是又笑闹起来了。
新年夜怎么少的了通宵达旦,供桌上暖红的烛光,酒盏里幽幽的蓝火,彻夜的灯光,大人们于是整夜打牌,而我们,往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新的一年就这样在梦里梦外来临。
曾经的多少年里,我从这样的时光里走过,此后的多少年里,我巡着这样的记忆而行,那砖瓦房上空的缕缕青烟,渐渐淡化于记忆深处,却终究无法消散。一年又一年,那炊烟似雾非雾,似梦非梦,游移不定着,最终凝聚成黄纸烧成灰时飘零的烟火,我看啊,看啊,竟模糊了爷爷的面容。
此去路远,一杯老酒,祈愿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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