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高速》是阿根廷短篇小说大师胡里奥·科塔萨尔的一部短篇小说,讲述主人公在返回巴黎的高速公路上发生的堵车事件。在困难面前,大家团结一致,很快建立的“感情”在堵车被疏通后,迅速瓦解,不禁让人唏嘘。
《售棉大路》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一部短篇小说,讲述主人公杜秋妹在将棉花卖往棉花加工厂的砂石路上遭遇堵车,与腊梅嫂、车把式、机手发生的一系列的故事。
两篇小说都是讲述在路上遭遇堵车而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写作思路大相径庭,故事内核大不相同。通过阅读比较,浅谈阅读感受。
一、叙述视角
《南方高速》和《售棉大路》都采用第三人称叙述视角。
《南方高速》以开标致404的工程师的视角,能看到他四周八辆车,以及车上人的一切细节。小说没有人名,用每个人开的车子代表不同的人,这种写作方法第一次遇到,感觉很新颖,但同时也增加阅读障碍,我需要借助笔记才能搞清楚小说中出现的人物都是谁。
开雷诺王妃的女孩、开标致404的工程师、双马力上的两位修女、开大众凯路威的脸色苍白的男人、标致203上面坐了一对夫妻正在逗自己的小女儿玩、福特西姆卡坐在那上面的两个小伙子吵吵嚷嚷、福特陶努斯车上是两个男人带着一个金黄头发的男孩、一辆雪铁龙ID上坐着一对老夫妇、阿利亚纳车里坐着一对乡下人模样的夫妻、大众坐着一名军人和一个姑娘、开波利欧车的是一位上了点岁数的妇人、从DKW下来一个像是旅行推销员的人、开弗洛里德的胖子、迪索托上的美国人、阿尔法·罗密欧的车主、福特水星、保时捷……
《售棉大路》以杜秋妹的视角展开描写,主要人物只有四个人,读起来轻松顺畅。
二、人物描写
《南方高速》中的人物描写,在开篇简短的介绍中,有某种隐喻。比如:“开大众凯路威的脸色苍白的男人”,看到这句话,隐约感觉科塔萨尔用“脸色苍白”来形容一个男人,不会是无缘无故去写的。果然,在堵车的高速公路上,开大众凯路威的男人自杀在车里,因为被女友抛弃。再比如:“一辆雪铁龙ID上坐着一对老夫妇”,看到这句话,感觉后面一定有故事。果然,“ID上老太太的死亡也没有人觉得意外。”
现实生活中,堵车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科塔萨尔让我们看到堵车路上发生的故事和各种人物形态。为了解决饮水和食物短缺,他们成立互相救助小组,每天晚上9点分发水和食物,甚至还能从别的互助小组换到葡萄酒。有人生病,有人逃跑,有人冷漠、有人自杀,有人自私,有人造谣,在这一场高速堵车的路上,还能产生短暂的爱恋。
《售棉大路》中的主人公杜秋妹能干泼辣,面对机手的挑衅,毫不示弱。车把式仗义憨厚,懂得关心人,两个年轻人经过短暂的相处互生爱慕。
三、细节描写
《南方高速》中的许多细节描写令人印象深刻,简单举一段例子:夜半时分,工程师礼貌接受修女给的火腿三明治,分了一半给王妃上的姑娘;推销员给王妃上姑娘巧克力;老夫人给小女孩几粒糖果;老太太给小女孩一小听果汁;工程师给老太太几块饼干。这些细节描写都是铺垫,后面成立互助小组,解决饮水饮食难题。
“他再也不能感受到宁静的清晨里王妃给予他的爱抚,听不到孩子们玩小汽车时的嬉笑声,看不到修女们手捻念珠的情景。当前面西姆卡的刹车灯亮起的时候,404心怀一股荒唐的渴望,他停住车,匆匆拉起手刹,跳出车子,向前跑去。”
特别喜欢这段描写,预示着结局。高速公路疏通后,不再有熟悉的车辆跟随,陷入陌生的车流中,只有目视前方的世界,向前飞驰。
《售棉大路》中机手撒尿一段描写特别生动,无论是语言还是人物动作描写都很有特色。机手当着杜秋妹和腊梅嫂的面,“一转身就往路沟里撒尿”,被车把式教训。机手不服气,破口大骂。车把式扑上去,被人们拉住。一位老者拍拍机手的肩头,淡淡地说:“小伙子,别在这儿丢人了,你想想自己家里也有女人就行了。”机手红了脸,回到驾驶台上没再出声。
四、后记:
网上看了一段莫言访谈,能更好理解《南方高速》与《售棉大路》的异同。“我读《南方高速公路》时,感到这篇小说的语言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势能,就好像一条大河开了闸口,河水滚滚而下。我非常喜欢,反复阅读,拿起笔就写《售棉大路》,故事虽然是我的,但语言的感觉是人家的。”
莫言:我的创作是有几个阶段的,1984年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之前我已经发表过十几个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大都是模仿之作。前不久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读者揭发我早期的《售棉大道》是“抄袭”来的,“抄”自阿根廷作家科塔萨尔的《南方高速公路》,这个事情实际上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坦白”了,后来也一再自我招供。
我在讲课的时候多次谈到,几乎没有人是一下子就会写出很成熟的作品,大多数作家刚开始时都是模仿,包括我们伟大的鲁迅,他的好几部作品都可以找到模仿的原本。我的《售棉大路》是一部模仿之作,说“抄袭”似乎严重了些。这算不上多大的耻辱,当然也绝对不是光荣。
写《售棉大路》之前,我已经发表了三个短篇小说,那是很“白洋淀”的作品,当时我在保定当兵,对孙犁心向往之。尽管已经开始发表作品,但是一直找不到语言感觉。构思时想得很好,但写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连自己都觉得假。
怎样才能摆脱学生腔调,使写出来的东西有说服力?后来我慢慢地悟到实际上就是要找到一种语感,找到语感,几乎就等于找到了小说。
好的小说家的语言都有一种说服力,即使他说的是超出现实以外的事情,但由于他的语言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读者就不去追究他的故事是真是假。
比如卡夫卡、马尔克斯、蒲松龄等人的作品,大家知道这些故事是假的,但依然会津津有味地读下去。我读《南方高速公路》时,感到这篇小说的语言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势能,就好像一条大河开了闸口,河水滚滚而下。我非常喜欢,反复阅读,拿起笔就写《售棉大路》,故事虽然是我的,但语言的感觉是人家的。
尽管模仿、借鉴是大多数作家的必经之路,但一个作家不应该停留在模仿的阶段。他必须千方百计地发现自己的个性,这个性不仅是指语言的风格,故事的类型,构思的方法,也包括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人物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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