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讣告

作者: 叮_咚 | 来源:发表于2023-10-12 00:05 被阅读0次

    ✨01

    “谁有你能干啊?15岁就生闺女了!”就这么一句话竟然杀了一个人,你信吗?这是真的。

    自从国企振兴钢铁贾董事长的夫人王建霞调进来,局办就没有消停过。老古人智慧呀——“一山不容二虎”!这里本来已经有了一只母大虫——财政局张副局长的老婆李振兰,整天趾高气扬、天下唯我独尊,如今生生又闯进一只不甘人下的母老虎,不斗才怪。

    王老虎的夫君不但有地位,而且财大气粗,可惜王老虎笨嘴拙舌,发起威来,只能耍泼爆粗口,就差就地滚三滚了。李老虎呢?人家老公是财神爷呀,单位好多事情都指望着他呢。而且李老虎头脑灵活,弱柳扶风般温温柔柔地说着,吐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不显山不露水瞬间伤人于无形。

    只不过这一次刀子太过锋利,也或者是戳到了王老虎的要害之处,王老虎憋半天半句话没憋出来,只憋了个面红耳赤、浑身筛糠一般抖着,嘎吱一声倒在地上,没抢救过来,挂了。

    而这把刀子就是——“谁有你能干啊?15岁就生闺女了!”

    那天,李老虎看到王老虎的档案,不知道怎么头脑中灵光一闪,发现了这个年龄问题。“哈哈哈,看你还威风不威风!”吃惯独食的李老虎早就烦了这个来抢食的,她乐得像捡到了大元宝,寻思着什么时候扔出这把匕首,把王老虎的威风杀尽。

    这天,为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两只老虎又斗起来。李老虎心中一喜,慢悠悠吐出了这句话,然后就睁大虎目等着看王老虎瞬间变老鼠的精彩画面了。可万万没想到王老虎竟然是纸糊的,不堪一击,直接走人了。

    此刻的李老虎吓得两腿发软、六神无主,虽说王老虎患有心梗是根本原因,但毕竟自己的那句话是导火索呀。

    好在办公室主任是见过大世面的,他立刻严令在场的众人三缄其口,不得再提那句杀人的话,否则承担一切后果。

    然而,这世上的墙哪有不透风的呢?

    王老虎的爸爸穷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是,不怕死能吃苦,硬是在部队里闯出了一片天地。部队离休老干部,这身份在市里可是响当当的,市委书记也得尊他一声“老革命”、让他三分呢。听说女儿被这么一句话气死了,恨得眼泪鼻涕一起顺着胡须流下来,哆哆嗦嗦,操起小拐棍对着女婿贾明德噼里啪啦就是一通乱打:“还不快去抓凶手,给我女儿报仇!报仇!”

    “可是,爸爸,档案里就是这样的,人家没有说错。闹开来也是我们出丑,说不定组织上再追查起来,那事情可就大了,您老一定要三思啊。”贾董事长耷拉着脑袋,双眉紧锁,瘦长的脸像蔫了的苦瓜,平时的董事长派头跑到爪哇国去了。

    室内的空气仿佛冰冻住了,氧气严重不足,贾董事长的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老爷子,冷静,冷静,你那10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千万别上来,一切以大局为重啊!”他在心里祷告着。

    ✨02

    “混账!他奶奶的,大局为重,打掉牙齿和血吞,这口气老子就忍了。但是讣告上的年龄一定要改过来,否则,让我30岁的大孙子跪45岁的妈,成何体统?我不能让建霞临走了还要丢这个人”。老爷子毕竟是有头脑的,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思考,他咬着牙根沙哑着声音说出了这个屈辱的最终决定。

    贾董事长仿佛死刑犯遇到皇帝大赦,激动得差点噗通跪下去谢主隆恩。可瞬间的阳光灿烂之后,愁云惨雾又笼罩了他的心空:“如果把老婆的年龄恢复到55,我的年龄却还是45,这让某些好事者琢磨起来也不对劲啊,可我的年龄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改动呢?老婆年龄保持45,那么大的儿子在吊唁现场也确实让人指指点点,何况还有该死的那句话?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

    贾董事长苦思冥想,毫无头绪,好在老丈人宽容,给了他一个晚上的期限,答应第二天一早再出讣告。

    贾董事长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一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就点燃一根烟,一边寻思一边抽。当发现此路不通的时候,他就恶狠狠地掐灭烟,将其死劲按进那个晶莹剔透的莲花型水晶烟灰缸里。

    希望就像火,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掐灭,只留下一屋子的烟,像失望团团缠绕着他。烟灰缸里的烟越聚越多,最后长成了一朵盛开的黄菊花,贾董事长盯着这花儿,仿佛听到它们在幸灾乐祸:“哈哈,看你怎么办?看你怎么办?”

    贾董事长抡起胳膊,一下子就把烟灰缸扫到了地上,他冲上去狠狠踏了几脚,狂叫着:“叫你们笑,叫你们笑!”

    烟蒂撒了一地,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出声,只是冷冷地瞪着贾董事长。贾董事长头痛欲裂,跌坐在沙发里,烟雾瞬间吞没了他。

    “真怂,这点小事就被难住了。”突然一个“吱吱吱”犹如老鼠叫的声音传入了贾董事长的耳帘。

    贾董事长循声望去,只见书橱中儿子小时候玩的那个时光机正一闪一闪地发出绿莹莹的光,就像传说中的鬼火,贾董事长吓得一个机灵蹦了起来。

    “瞧瞧,这啥德行?我是来帮你的。”这话犹如仙乐,纵然绿光闪得更瘆人了,贾董事长却满心欢喜,他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时光机,像捧着老祖宗的牌位,热切而恭敬地说:“真的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么……”时光机拖长了腔,然后就没了声音,只是绿光闪动,更加刺眼。

    贾董事长心领神会,迅速打开书橱,移开最上层那一排书,旋开镶嵌在墙里的保险柜,拿出一块大金砖,直接塞进了时光机的大肚子里。

    “呵呵呵……”时光机的笑声听得人汗毛直竖,贾董事长却眉开眼笑,他舔着脸,满眼期待:“请大仙指点迷津!”

    “这还不简单,我把时间倒回去,一切从头来过,你把自己年龄捋捋顺不就结了。”时光机满不在乎地说。

    “还能这样啊?”贾董事长话还没说完,只见时光机的绿光暴涨,犹如天罗地网从天而降,他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03

    再睁开眼时,贾董事长(啊,不,那时候还不是董事长,他才刚刚15岁,就叫他明德吧),正坐在那张老旧的八仙桌边吃饭呢。

    “贾奶啊,我们明天要去长沙给闺女带两个月孩子,这家里还请你们帮忙带眼照看一下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明德心中不禁一跳,他回头望向了窗边。

    这是一个大家属院,贾家和张家是最后一排隔壁隔的邻居,张家是最后一家,贾家在垂直于那排房子的方向,盖了小厨房,厨房的窗户正好就开在张家的院子里。此刻张奶奶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透过窗户在托请明德的妈妈。

    “这还不是小事情,你们就放心去吧。”听贾奶奶答应得干脆,张奶奶满脸笑容地连声感谢。在这笑容里,明德也笑了。他连忙转回头,快速扒拉起饭来。

    张家可是家属院里有名的富户,独生儿子不但工作单位好,旱涝保收,而且趁着下海的大潮开起了饭店,赚得是盆满钵满,夫妻两个穿金戴银,一人一辆本田摩托呼啸来呼啸去,那风光亮瞎了大院子好些人的眼睛,其中也有小小的明德。

    明德虽然还是中学生,可心已经长得好大。最近更是拜了一个大哥,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营生,得来的钱财随意挥霍,那感觉真是爽翻了。

    如今张奶自投罗网,这机会怎可错过?第2天上午,他们就急不可耐地下手了,从后门潜入张家,兴奋地翻箱倒柜掘宝。

    可不久之后,外面就传来了摩托车的响声和开院门的声音,原来是张家的儿子忘带大哥大,回来取的。

    明德吓傻了,像柱子一样钉在当地。还是大哥经验老道,低吼一声:“笨蛋,撤!”两人慌慌张张从后门夺路而逃,不曾想刚出门明德就一头撞翻了一个人,四目相对,认得,是去上厕所的周爷爷。当时家属院共用一个厕所,在大院后面的湖边。

    后来,明德和大哥当然都被公安局带走了。不过很快地,明德又被放出来了。

    人赃俱获又如何?咱明德不满14岁呀,法律有规定——“不满十四周岁的人违反治安管理的,不予处罚,但是应当责令其监护人严加管教。”

    爸妈男女混合打管教还不严格、还不行啊?!至于打没打,天知地知,我们不知。反正,明德逍遥了。

    等等,明德不是刚15岁吗?怎么又不满14了?这当然是明德爸爸的功劳了,好烟好酒送到位,改个年龄还不是小意思。再带着儿子好烟好酒去张家痛哭流涕赔个礼,老邻老居的谁还能拉得下脸皮戳穿这把戏?

    只是,倒带回来的贾董事长面对着这一切,忍不住对天长叹:“罢了罢了,这年龄没法拔回头,去下一站吧。”

    ✨04

    “那女孩不是柳眉吗?”随着画面渐渐推进、渐渐清晰,明德的心越跳越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他直勾勾地盯着女孩,一如当年。

    “吆,是明德哥呀,学校放假了?”女孩发现明德的眼神后,不禁又娇笑着加了一句:“瞧你那傻样!”小腰一扭只留下个背影,可同时抛过来的媚眼,仿佛长了钩子,生生勾住了明德的心和脚步。

    明德低头看了下自己回过神来,咧嘴得意地一笑,咱是穿越回来的呢,此刻咱可还是堂堂的大学生。他胸膛一挺,屁颠屁颠追上了柳眉,没话找话地和她聊起来。

    这时候的明德20岁,正上大学二年级。柳眉是他前排的邻居,小他一岁。女孩个头不高,面貌并不出众。可是长得很丰满,而且那双眼睛会说话,尤其是和男人说话、说那些让男人欲罢不能的话。

    明德的大学同学里也有那么类似的一位,明德为了她神魂颠倒,撸起袖子追了一年只追了个寂寞,毕竟大学里竞争对手多如牛毛。回家来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放眼望去有几个大学生?明德的心里突然充满了豪情,暗暗发誓要把柳眉拿下。

    这时候的柳眉正在县里的制药厂上班,大学生这个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把相貌平平的明德映衬得12分高大上。再加上明德跟屁虫似地天天黏着她,嘴里更像是抹了蜜,于是郎有情妹有意,终于在一个知了激情高歌助力的午后,他们“春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了。

    人的心啊,一经过禁果那甜蜜滋味的熏染,怎肯轻易褪色?于是寻找一切机会,左一次右一次“重逢”。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小种子在千军万马的赛跑中遥遥领先,在柳眉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了,而且根扎得深,长势也迅猛。柳眉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了,裤带勒不小它,蹦跳也跳不掉它。两人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柳眉的妈妈火眼金睛看破了一切。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极其丢脸的事情。不过,柳妈妈是个精明女人,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事情闹大白白让外人看热闹,而是静静悄悄进了明德的家。

    经过紧锣密鼓的谈判,最后,双方家长握手言和,形成了统一战线——让二人完婚。查一下,麻烦了,年龄都不够呀,得男22,女20呢,这可咋办?

    没事,明德爸爸有办法——改年龄。都说万事开头难,这已经是第2次了,那还不驾轻就熟?

    “哈哈,好,改,使劲往大了改。”就等这一刻的明德忍耐不住,不由大叫起来。

    “好什么好?!都是你小子惹的祸,给老子滚一边去。”明德爸爸怒道。

    “妈妈,改大点我好早点退休、早点享福,也好早点回家伺候你们二老啊。”明德虽然浑,却也知道这时光倒流的天机不可泄露,于是他改变策略,摇着妈妈的膀子撒娇道。

    “好好好,就按你的说的办,你想改多大就改多大。”明德的妈妈是母老虎,偏偏又是宠儿狂魔,她一锤定音。

    最终,明德被改成了30岁,在那个年代他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学生了。明德才不管那么多,一下子大了10岁,年龄问题解决了,仆告也好写了,他乐还乐不过来呢。心中无事天地宽,他摆了个大大的“大”字,酣酣地睡着了。

    ✨05

    “快醒醒,快醒醒,事情还没完呢,怎么就有心情睡觉了?”“吱吱吱”时光机尖着嗓门责备道。

    “咋了咋了,瞎咋呼什么!这10岁不都捞回来了吗?”明德被搅了好梦,又想着不再有求于时光机,便放肆地粗声吼起来。

    “真是鼠目寸光,快随我来吧。”时光机不屑地说,那幽幽的绿光又飞速闪动起来。

    哦,这是那一年,当时明德还在机关工作。眼看着计划科副科长半年之后就要退休了,他虽然不在那个科室,不过人是可以流动的,何况老话说得多好——“树挪死,人挪活。”

    明德积极谋划起来,也是天佑明德,他的领导和他老爸是老同事,再加上明德逢年过节跑领导家打下的根基,这事很快就有了眉目,只是明德的年龄小超标,副科长人选要求35岁以下。

    还好,时间还早,一切都来得及,明德老爸再次出动,把明德的年龄改小了5岁,变成了34。明德如愿当上了副科长,一家人举杯庆贺,陶醉在改年龄带来的喜悦之中。

    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愁死了,这刚刚加上去的10岁岂不是又给拉下来了?明德不由双眉紧锁、满脸愁云密布。

    “哼,这下不怪我瞎咋呼了吧?还有更严重的在后面,看吧。”时光机鼻子一哼,一脸鄙夷地横了明德一眼。

    明德只觉得血直往脸上涌,汗从额头冒出来,“还有更严重的啊?”他的声音如寒风中的树叶瑟瑟发抖。

    时光机只是冷笑了一声,懒得理他了。

    眼前的画面是明德当了副科长五年之后的那一年,明德原来所在的安平市划出了三个县,临近的两个市又分别划出了两个县,组成了一个新的市。

    明德的飞黄腾达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他痛下血本,花了大半年的工资,紧紧地贴上了当时的领导,跟着他来到了这个新建的市。有付出就有收获,何况当时新建市正缺人,明德立马当上了科长。

    而且明德不愧是属狗的,嗅觉异常敏锐,从上次当副科长要求的35岁以下,他嗅到了年龄的危机,于是趁着调动的混乱,充分施展了从父亲那儿嫡传的改年龄真功夫,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把年龄改小了10岁。

    再小几岁就与儿子成了哥们又何妨?反正这新地方又没几人认识自己的儿子,再说仕途要紧,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明德的决策真是太英明了,在干部年轻化的呼声越来越高的年代,这10岁真是帮了他的大忙,否则一切都歇菜了。他一路平步青云,最后调到了这个国企,当上了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董事长。

    背地里明德一家为着这改小的年龄不知乐了多少回了,梦中都笑醒了好几次呢。

    可是现在怎么办?如果没有这一系列的篡改,年龄早就变成拦路虎了,哪里还有今日的贾董事长??然而,如果现在把年龄改回头,他就变成欺骗党、欺骗组织,这个后果又哪是他明德的小肩膀能扛得起来的?!

    这样想着,明德的冷汗顺着脸庞簌簌而下,犹如蜿蜒的小溪。“怎么办?怎么办?求你帮帮我吧,求你了!”他像是不会游泳的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捧着绿得渗人的时光机哀哀恳求着。

    “我已经帮了你,带你回到了过去的时光,给了你机会,其它的恕我无能,我只是一个时光机……”

    “骗子,还我金条!还我金条!”不等时光机说完,明德狂吼着,狠狠地把时光机摔在了地上,金条闪着金光从时光机的肚子里蹦出来,明德慌忙伸手去抢,膀子却被人拉住了,还不停地摇晃着。

    明德怒得双眼圆睁,啊,是儿子在拉自己,刚刚只是南柯一梦,哪有什么时光机?!

    “唉,这可怎么办呀?”看着身高马大一脸成熟的儿子,明德跌进深深的烦恼之中,他痛苦地扯着头顶地中海里硕果仅存的那几根平时爱惜如命的头发。

    “爸,我也想了很久,要不这样吧,我们来一个模糊概念,现在不是很时兴模糊吗?”

    “怎么个模糊法?快说说看。”儿子的话就像火点燃了明德泛着死气的双眼。

    ……

    于是,第2天,明德家的门前出现了这样一则讣告——

    王建霞,女,因心梗突发不幸离世,出生年月不详,年龄45~55之间……

    此后,丧礼和追悼会进行得很顺利,然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世界上少了一只母大虫,很快也就被人遗忘了。

    明德抚着胸口,暗自庆幸,烧了好几柱高香。只是这一次他的狗鼻子失灵了,他没有嗅到一封举报信正飞向纪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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