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得有9年了吧,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名字。
那时候我刚从大学毕业,带着一股脑儿憧憬和兴奋来到向往不已的大都市----上海。
在别人口中,那是魔都,是幻城,但在我心里,它是一个很美的梦。
上大学时了魔地想报考上海外国语大学的英语系研究生,努力考了一次并未成功,毕业时不甘心,干脆直接带上行囊奔赴目的地,租的房子就在上外附近,一边打零工一边复习再次冲考,可惜的是,我下的功夫还是欠火候,第二次与梦想失之交臂时,我选择了放弃。
爸妈都劝我回老家考编,就在县里或者镇上当个英语老师,他们也会觉得很满足了。可能当时的我还太年轻吧,总觉 得生活有很多种可能性,总觉得自己要过的日子跟父辈的会完全不同,既然千辛万苦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城市,总得给自己留下点什么,不然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像个笑话。
刚好那时赶上金融危机,合适的工作非常难找,对于一个毕业不久没啥经验又非名校出身的人来说,难上加难。那大半年的岁月里,游走在诺大的上海,无亲无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但难能可贵的是我遇到了一些温暖而有趣的人。
他们都和我一样,带着一颗年轻热血的心来这里逐梦,并不觉得前途有多渺茫,甚至在最失落的低谷里心中依然怀有希望。
凤珠,23岁,和我来自同一个省,因为合租房子我们有缘相遇。她大专一毕业就来了上海,当时投奔的一个亲戚,但工作之后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印象里凤珠总是很健谈,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那么干净清爽的模样,高挑的身材,纤细的四肢,白皙的肌肤,盘起的长发上别着精美的发饰,一笑便露出俏皮的小酒窝和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南方姑娘身上特有的细腻温柔她都有。
每次当我出去面试四处碰壁,回到小窝心灰意冷的时候,凤珠总是热情地开导我,端着做好的香喷喷饭菜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或者拉我去阳台看看她栽种的花儿开得如何娇艳欲滴,甚至不厌其烦地说一些冷笑话逗我开心,似乎在那座城市里她从不曾有过失落与惆怅。
凤珠有个喜欢的男孩,上海本地人,博士学历,家境也不错,是她在图书馆上班认识的,男孩也很中意她,但是碍于家里始终反对,所以一直拖着不能结婚,两人恋爱期间男方母亲还找过凤珠,要求她离开自己的儿子,倔强的凤珠一直没有理会。
她总是跟我说,来上海之前她就想好了,一定要嫁个比自己有学识又两情相悦的人,在这里扎根下去,不管受什么样的委屈都绝不会妥协回去。在两人感情遭受严峻考验的时刻,凤珠毅然辞掉了做了3年多的图书管理员工作,报了交大的专升本和英语辅导班,她说拿到了本科学历,会缩小她和男友之间的差距,练好了英文,她就多了一项技能,以后的人生中会有更好的机遇,她靠自己也能赚很多钱,至少在经济能力上可以让男方家长放心她并非要贪图他们家什么,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异常坚定,语气异常平和。
后来,为了方便学习,凤珠搬去了离学校更近的地方,从那之后便再没见过她。只是很久之后从一个朋友那儿听说她成功跳槽去了一家外企,在里面做行政经理,朋友空间里的照片上还有一张她和老外的合影,笑容灿烂如花。最终我也没问她和那个男友是否顺利成婚,但是我却深信,不管凤珠在哪儿,她都会过得很好,因为她永远都有眼力见儿, 清楚自己要什么,该怎样去努力争取。
找工作不顺的日子里,我几乎是广撒简历,连一些兼职也没放过,某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他们那里有电话销售的职位提供,每天只需要上半天班,问我愿不愿意尝试?但不好的地方就是前3个月没有钱发,只能提供食宿,通过3个月的试用期会有一点基本工资,做出业绩了也会有点提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还是去了。
见到了Toby和Anita,Toby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广东仔,176的个头,估计也就二十八九岁吧,神采飞扬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大眼,黑瘦的身躯裹着一头披肩长发,走起路来像轻灵的猫完全没有声音,我常常笑他像个古代会轻功的侠士,抑或近代玩摇滚的披头士,他却反驳说他谁也不像,顶多算是个现代的不倒翁,看似摇晃得厉害,可实际上立得很稳。
Toby之前是做展会设计的,带着5年的设计经验和一些客户资源,只身来到上海创业。Anita湖南人,在我来之前加入,因为曾做过市场,英文也还可以,所以负责帮忙搜集国外的展会信息,而我,一个毕业没多久的菜鸟,只有英文稍稍有点优势,跟老外们写写邮件打打电话还是勉强可以应付,于是我们三个热血青年就在53平的小公寓内开启了合伙人的创业梦。
Toby, 作为我们团队的核心领导,兼顾了行政秘书,采购,司机,主厨等等职务,一度化身为哆啦A梦,真是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办到,超级酷炫。而Anita和我,也像两个打了鸡血的助理,一个拼命地啃着手里的展会翻译资料,一个疯狂地给各地的老外们写邮件打电话。日子过得简单却充实。
某天,他认识的一个老客户说是有个单子要派给咱们做,Toby高兴地一大清早就拉上我们俩去菜市场买菜,夸下海口说今个儿谁也别跟他客气,这里的菜我们想吃啥他就给我们买啥,想吃什么口味的他都能给我们做,然后在我们眼前抖着一叠白花花的钞票说:“看!哥有钱!”Anita趁其不备赶忙从他手里抢过去:“切!大哥,才1500块啊,交 房租都不够呢”。Toby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等着吧,咱们一定会发大财的!”说完,我们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坚持了三个多月的我们,除了那个老客户给的一个小单,并没能开发出一个新单,Anita和我都打算离开,我想从新找工作,Anita的朋友则在浦东那边给她介绍了一份新工作,而Toby却说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如果实在熬不下去他会考虑回老家,就这样我们三人分道扬镳。
大约又过了3个多月吧,某天我突然接到Toby的电话,约我在人民广场一个湘菜馆吃饭,我早早到了,找个靠窗的位子坐定后,正喝着茶水呢,迎面一个扎着小辫,面容干净西装革履的家伙朝我款款走来,“呵,这不是Toby吗” 才3个月没见,感觉像变了个人,连说话都斯文很多。
原来Toby撑了大半年还是没能熬下去,他不甘心回老家,只好在这边找了一家公司上班,还是从事老本行。他苦笑着对我说:“小妹,很抱歉,最终Toby哥还是没能带着你发大财啊,不过感谢那些日子里你的陪伴! 还有认识你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他的表情他的话语却仿佛定格在了我的脑海,常常在自己难过,觉得失落得快要挺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它们。真不知道,现在Toby哥过得怎样,是不是真的圆梦发大财了呢?
后来,熬过了那年的严冬,我如愿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在这家公司一呆便是五年,期间有过很多快乐时光。但很奇怪,我似乎更怀恋那些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岁月里,我四处跌跌撞撞真诚而友好地看待每次际遇,结交每一个朋友时的那份真心,无论是独立而清醒的凤珠,还是勇敢又坚定的Toby, 是他们鼓舞着我,激励着我,在陌生的城市让我感觉到温暖,让我懂得虽然我们是平凡普通的大多数,甚至很多时候是微不足道的失败者,但同时,我们就是我们,是独一无二的为这个城市的现代化进程贡献着渺小力量的我们。
时间也许会洗涤一切,繁华的,落寞的,开心的,痛苦的,得到的,失去的……命运也从来不是四平八稳安安静静,在你以为自己快登峰造极时也许会给你当头一棒喝,在你以为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时或许转身又是柳暗花明…..这些可能性我们都会遇到,就像偌大的上海城里千千万万的凤珠和Toby,生活在那里,成为一种可能性。
也许历史不会记得,但那里的风,那里的雨,那里的天空和大地一定会记得,有这样一群年轻人,曾经怀揣梦想,远离故土,挥洒汗水,为的只是把梦扎在那里。
我爱那座城市以及那座城市里每一个踏实逐梦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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