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吃完中午饭回了一趟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路两旁的大树上枯黄的叶子,被一阵小风撕扯着落入黄土之中。
走到家门口,推开门,感觉到一阵寒风吹来,顿时我的心啊微微震颤了一下。以前,我回来前会给父亲或者母亲打个电话,他们总是会把大门敞开,坐在阳光下开心的静候在外漂泊很久的儿子归来。我一打开门,总能看到他们惊喜的表情。然而,这种惊喜的表情,自从父亲得了病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父亲病重的厉害,一直卧床不起,母亲开始独自一人担负着全家的劳动。现在是农忙时节,母亲不在家,应该在田地里干着繁重的农活了吧。父亲躺在床上,全身痛的厉害,他自己形容痛的“像刀一直不停的割着自己身上的肉”。他的话深深的烙进我的脑海,使我日夜不安,每每想起,泪水便如泄闸的洪水,无法遏止。
我给父亲削了一个苹果,他无力的摆摆手说:“超儿,你自己吃吧,我痛的厉害,吃不下了。”我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父亲很吃力的给我擦拭泪水,告诉我说:“超儿,别哭了,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哭得更厉害了,像个小孩子把头埋进他那宽大的胸怀,一股暖流缓缓的流进我的心田。
为了转移父亲的病痛,我让他给我讲他以前的故事。
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能工巧匠。家里以前住的老房子,是他独自一个人盖的。在没结婚之前,由于家里兄弟多,又穷的叮当响,所以根本盖不起房子,他就自己去捡木头,捡石头,捡碎砖头,和着泥土,用了4年时间,盖好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当时他已经24岁了,和现在的我一样大。4年的时间里,他每天向蚂蚁一样勤劳,虽然工程像蜗牛爬一样的慢,但是他一直坚持着。我看了看他的两只手,布满了老茧,手背上的几条青筋像青虫一样,还在蠕动着。我问父亲,你为什么要盖房子呀?父亲,很苦涩的告诉我,他想结婚生孩子,但是家里没房子,没人愿意嫁给他,所以他必须把房子盖起来。自从房子盖起来后,提亲的人自然不少,他从众多的女人里,挑中了母亲。母亲是从遥远的四川凉山州而来,她是彝族人,因为家乡闹饥荒而逃难到了江苏来。我问父亲,为什么会挑中母亲。他很直爽的说,第一眼看见母亲,就爱上了她,所以自然就挑中了她。
正说着,就听见好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是母亲的声音。她喊道:“我的超儿,是不是回来了?”而且连着喊了两遍。她来这里已经有20多年了,但是彝族的口音依然很浓重。我连忙答道:“妈,我回来了。”母亲来到父亲的房间里,把我从父亲的怀里拉出来,把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的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话来:“超儿,又瘦了!”“我,你儿子最近减肥呢,胖了容易得高血压、糖尿病。”我忙解释道。母亲心疼的拥抱着我,我知道她想把我拉进她的怀里,但是我已经大了,高了,她依然很矮小,结果成了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们母子像个情人。她的泪水慢慢的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服,我才意识到她流泪了。父亲说:“超儿,去给你妈削个苹果吃,她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又忙家里的活,还得照顾我。”我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母亲,让她做到父亲的床头。我很快就熟练的把苹果削好了,恭敬的把它递送到母亲的手里,看着她慢慢的品尝着我给她削的苹果,心里又是甜丝丝的,又是酸楚楚的。
母亲把我给她削的苹果吃完,就用刀子把我给父亲削的苹果,切成很多很多很小很小的部分,一点一点的送到他的嘴里,看着他们恩爱的场景,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母亲给父亲喂完苹果后,就让我陪着父亲好好聊聊天,她去给我杀鸡,做顿好吃的。
父亲也推辞着让我帮母亲逮鸡,别让她摔着。
于是我先帮母亲逮住家里的最后一只母鸡,准备杀掉,等着母亲做母鸡汤,给虚弱的父亲补补。那只母鸡的腿被我绑在了一起,它看着母亲拿着闪闪发亮的刀走来,拼命的挣扎着,哀嚎着。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个女人在求救,呼叫的甚是可怜。于是,我恳请母亲不要杀它,让它活下去,活着不容易。“活着不容易”这五个字似乎触碰到了母亲的神经,她震颤了一下,最后放弃了杀它。但是毕竟父亲虚弱的身体需要大补,儿子的虚弱的身体也要大补,于是她就骑着电毛驴,去了一趟集市,买回来了已经被杀掉冷藏的鸡,照样做了一顿鲜美的母鸡汤。我和父亲喝着母亲做的鸡汤,感觉肺腑无尽的舒畅、心情无尽的美好,心灵无尽的开放。
晚上,父亲痛的睡不着,我就陪在父亲身边。母亲也陪在那里。我让她去休息,她不愿意,她说:“你爸痛成这样,我睡得不踏实,还不如好好的陪着他,看着他。”后半夜,父亲终于睡着了,母亲趴在父亲身边,也睡着了,看着他们安详的面容,我感觉不到他们有多么的痛苦了,感觉他们完全脱离了痛苦。此时,我的内心稍稍平静下来,很快掉入到联想之中。突然母亲翻动了一下,披在她身上的军大衣滑落了下来,我赶紧捡起来,轻轻地给她重新披上。也许,她真的好久没睡了,此时,睡得那么昏沉,那么香甜。父亲,也是。一切回归平静之后,我再次调入遐思之中。我在想,如何才能让父亲的痛减轻一些呢?总不能让他这样一直痛下去吧?于是我打开手机,在手机里搜索到了如何治疗癌痛的药,发现对于晚期的病人,能止痛的药物也就剩吗啡了,而这是国家的禁药,医院一般不卖。但是我不想放弃,为了减轻父亲的疼痛,我无论如何得试试,即使拿我的命来换,我都愿意。主意就这么的打定了。
天快亮的时候了,父亲又被痛醒了。我再一次陪他聊了好久好久,我给他讲各朝代历史,讲当今政治,讲我在学校里的生活,讲我和朋友们的故事。总之,我一直不停的再讲,他听得很高兴,仿佛真的忘掉了肉体上的痛苦。母亲,依然睡的很香很香。
天亮了,母亲终于醒了。我告诉母亲现在只有吗啡可以止住父亲的病痛,我要试一试。母亲看着父亲枯黄的脸,枯黄的眼,以及痛苦的表情,也决定试一试。她给了我500元,让我拿去买药,不够再向她要。我把钱放进钱包里后,本想叮嘱母亲好好照顾父亲,但是一想实在多余,于是就没说什么,只是和他们告别,就急急忙忙赶往车站了。
我坐在通往徐州的客车上,一夜没睡,一早没吃,真是又饿又困,眼睛迷迷糊糊的,但是还是没睡着。
到了徐州汽车南站,我做20路车,路过矿大西门,没时间停下好好欣赏邓公亲手题写的“中国矿业大学”的校名,没时间到学校里面去向各位同学问好。20路车,在四院停下了,我跟着人群下车。来到四院里面,我找到咨询台的年轻姑娘,问她怎样才能买到吗啡,她诧异的望着我,一脸疑惑不解。我不得不给她做一番解释,最后她终于肯告诉我了。她说,要先到行政楼办个麻醉卡,然后去挂号,再找肿瘤科的医生开药,然后去收费处缴费,最后再去西药房拿药。我按照她说的,找到了行政楼里的大约四十多岁的刘医生,要求办理麻醉卡,他给我一张条子,他说,你要准备好病人最近一个月的癌症检查证明,以及病人的户口本、身份证、身份证复印件2份,户口本复印件1份,还有取药人的户口本、身份证以及户口本的1份复印件和2份身份证复印件。由于我来的匆忙,这些都没带来。于是,我请求那个医生,希望可以通融一下,先办了,等下午再给他送来,他死活不依。他说,你下午再办吧,或者回去后到县里办也行。最后,我只得无功而返。急急忙忙坐车返回汽车南站,从汽车南站返回到家里去。
到了家里,我也顾不上吃饭,赶紧把父亲的身份证、户口本全都带上,以及他的病例全都没落下,生怕少东西。从村委会路过,顺便就让村支书给父亲写了一份癌症证明,以备万一。当这一切准备完毕,已经下午2点左右了。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困的不行了,但是想到父亲的痛,我不得不坚持着。考虑到县里比徐州近很多,于是我就搭车去了县人民医院,在那里给父亲办理麻醉卡。这里办卡的要求和四院的不一样,医生告诉我说,一个医院一个办卡要求。他说我这份村里证明少了父子关系证明,不能办理。我说,户口本上不是写着我们是父子么?还要什么证明?他说医院规定的,必须要村委员会关于你们俩的证明,否则不能给开药。于是,我又找了肿瘤科其他的医生给办理,我留着泪给他们讲父亲的病痛,但是病痛毕竟不是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依然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肯轻易给办理。我实在没办法了,都差点给他们跪下了,但是人家都是铁打的心肠,根本感动不了他们。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讨厌他们的无情、死板,甚至有杀掉他们的冲动。最后,一位好心的老护士,看我可怜吧,就放下工作,亲自带着我找了一个关系好的神经内科的医生,让她替我先开一晚上的吗啡。由于关系原因,她为我开了一个晚上的吗啡,并叮嘱我明天一定要及早把麻醉卡办理了,我一直点头说着谢谢。从三楼一直谢到一楼。
拿着千辛万苦买回来的注射型吗啡液,找到当地医生家里,送了一包烟,让当地医生给我父亲打针。并且,我从他那里拿了很多注射器,因为这以后,父亲将常用。为了不老是打扰人家医生,于是我向那个医生学习打针的方法,很快就学会了。等到父亲打完针,疼痛果然减轻了很多,居然可以下床挪动了,我和母亲相拥而泣。不一会儿,我居然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好久没睡过的那张床上,父亲、母亲就坐在我的旁边。母亲留着泪,望着我,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她搂着我的头,用力的把我揽起来,让我张开嘴,给我喂饭。从不轻易哭泣的父亲,眼睛也是红红的,没一会,我就亲眼看见父亲宝贵的泪水,流了几滴下来。我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把父亲、母亲全部揽着,我告诉他们:“你们好好的,不要哭了,等我毕业了,赚钱了,一定带你们到各个城市去旅游;还有你,我最亲爱的妈妈,带你去你的家乡,去过彝族的火把节。”母亲说:“哪里都不去了,只要你们好好的,这辈子就够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我看了一下,此时已是深夜三点钟。我赶紧让母亲把饭留下,让她和父亲去睡觉了。
天快亮了,家里的公鸡唱起了嘹亮的歌来。我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到凌晨5点钟。我想,在我回学校前,我应该帮他们做些什么,于是我就起床,打扫卫生,把早饭给他们做了。到了6点,我做好了早饭,静静的等待着他们醒来。6点半,他们醒了,给他们端了一盆热水洗手,给父亲穿衣服,扶着他到饭桌前,吃饭。
吃完早饭,我又去了一趟村委会,把我和父亲的关系证明给补上了,又坐车去了一趟县人民医院,终于办好了麻醉卡,名正言顺的买回来了口服的吗啡片,买回来的一次量刚好可以吃一周。以后我每周都会回家一趟,给他拿药。
下午,已经是周一的下午了,我因为有课,就急急忙忙又从家里返回学校,累的精疲力竭。
马上又该周末了,我又该赶回去了给父亲拿药了。
祝愿我的父亲大人能够早日彻底摆脱痛苦的折磨,祝愿我的母亲大人平平安安,永远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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