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六年琐事记(一)

作者: 飞青家的斜弄铺 | 来源:发表于2018-09-04 23:18 被阅读3次

    神武六年,朝野无大事。

    虽非丰年,也无灾荒,虽无祥瑞,亦无凶象。

    庙堂之上,被后世称为太平皇帝的明历正值壮年,膝下的皇子们还没到争权夺势的年纪,皇族贵胄和满朝文武过着循规蹈矩的平淡日子。西北边陲,王朝与蛮族的商市已有数年,各取所需,昔日的刀兵让位于讨价还价的唇枪舌战,烽烟多年未起。就连总是热闹的江湖,这一年也意外的平静,没有武林大会,没有神兵出世,没有腥风血雨,各大帮会门派守着自己的营生,规规矩矩。

    张子骞就是这一年辞官的,做了六年的起居郎,见够了圣上真容,记够了帝王言行,住够了朱墙深院,孑然一身的他早就想去看看名山大川,用手中笔记下别般情趣。

    过了审,准批下来的比预想快,除去千篇一律的官文内容,就是让他多留半月,做必要交割。所谓交割,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事情,他做起居郎的这六年,做事可靠,这一走难免叫内史省可惜,便让他多留半月,带带新人。

    新人名叫韩山千,新科的进士,不仅一手好字,容貌风度更是让自以为不差的张子骞暗暗惭愧,带上他在宫中行走,偷偷投来的眼波明显多了起来。

    “别人看你,你也别随便乱瞧,宫中做事,谨慎些好。”张子骞提醒他,九成好心,一分嫉妒。韩山千笑着摇摇头,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

    到剩下三日的那天,已经做的不差的韩山千被借到别处办事,这一日的皇上言行又落回到张子骞手上。这十来天都交给韩山千动笔,他只是在旁指点,如今再次拿起笔来,他这名六年的起居郎反倒有些紧张了。

    紧张感让他格外用心,就像六年前第一次拿起笔跟在圣仁皇帝明历身后一样。六年时间并没有在这名十八岁继承帝位的皇帝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而是让他多了三儿一女。

    此刻这位九五至尊正坐在寝宫的海梨木椅上,脊背没有在议事殿上那般挺立,而是自然地靠着椅背,脸上丝毫没有面对百官时的不怒自威。他拿起一块刚刚送上来的精致糕点,咬下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新来的这位云州师傅手艺真是不错,”他问从小就跟着他的内侍官,如今的大总管,“这糕叫什么名堂?”

    内侍官欠身笑着回答:“叫丝绒雪云糕。听御膳房说,是那位师傅刚研究出来的,出笼的第一份就送过来了。”

    明历一口把手里剩下的糕点吃干净,还要再拿,外头的宣告声就把他的儿女送了进来。从“大皇子到”到“长公主到”,四名粉雕玉琢的小孩站到他的面前,各有各的可爱,眉宇间都有与名历有几分神似,而不同的母亲又给他们不同的神采。

    大皇子今年已经入了国子监,同他的母后一样性子文静,本就喜好文墨,入了学后颇得当世大学项太傅的好评。二皇子最高,也最调皮,惹的祸比其他三个加起来还多,最让明历头疼。长公主作为唯一的女儿,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三皇子则是最爱笑的那一个,他一笑,明历也跟着笑。

    行完了每日见君父的礼,三皇子就笑了起来,站起来跳到明历跟前,问道:“父皇,这是什么,白白的,真好看。”他的手指着那个糕点,眼睛里闪闪发亮。

    “这叫丝绒雪云糕,全天下只有父皇这儿有,”明历笑着拿起一块糕,塞进老三嘴里,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好吃不?”

    三皇子点点头,嘴里没有停下,猴急的模样逗得明历哈哈大笑。他一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也尝尝这糕。”说完,递给闺女一块。老二性急自己拿了,剩下最后一块。他拿起来正准备给乖乖候着的老大,怀里吃完了的三皇子问:“父皇,还有吗?”

    “有,”他把最后一块糕掰开,把大的那头塞进幼子的嘴里,转头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老大道,“你三弟小,你是长子,让着他点。”

    小大人一样的大皇子从自己的父亲、从这个国家的君王手中接过小小的一块,行了毕恭毕敬的礼。那一块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咬,就顺着咽喉滑了进去,如同一块火炭跌进漆黑的炉里。

    张子骞没有记录这一幕父亲的偏爱,这是小事,他要记的是更重要的君王事迹。如果他把这一幕记下来,把三皇子出生后的诸如此类的种种小事都记录下来,也许他能提前预测十年后那件让整个朝野震荡的大事,让十六名高官血溅当场的惨事,让皇帝余生长久罢工的诡事。

    十年后,圣仁皇帝明历决意废长立幼,与一致反对的群臣百官彻底决裂,不立太子、不理朝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至外内大乱,积郁而终,驾崩时不过三十九岁,未及不惑。

    张子骞没有记,一位洞察先机的起居郎,并非他留在历史里的面目。这一日便这般平平淡淡的过去,圣仁皇帝的起居录里只留下的大同小异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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