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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农民工兄弟:爱读书的人运气都不差

我的农民工兄弟:爱读书的人运气都不差

作者: 海杉树 | 来源:发表于2020-06-27 23:01 被阅读0次

    近日,一则新闻感动了无数网友。

    在东莞打工17年的农民工吴桂春,因今年疫情影响,他工作的鞋厂停工,无奈之下打算返乡的他,来到东莞图书馆退还用了十几年的读书卡,并在留言薄上写下对图书馆的眷恋。


    这则留言迅速在网上刷屏。

    故事的结尾也很温情。在东莞相关部门帮助下,吴桂春将在东莞一个小区从事绿化工作,这样,他和他的图书馆不用再说告别。

    一个爱读书的故事和这样一个温暖的结局,真的很配。手里捧着书,眼里是未来,心里是梦想,爱读书的人运气不会差。

    读罢这则新闻,感动之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物——老吴。

    故事要从五年前说起。

    那时,我大学读的土木工程专业,一毕业就进入湖南一家土建公司。先是在办公室坐了一个星期,熟悉公司流程和部门人事。然后被分配到工地进行三个月的实习。

    同行的还有四五个和我一样的新人,由同一个监理师傅带着。工地上的农民工有的见他就直呼领导,有的混得熟的管他叫他李头。

    刚来工地的前几天,我们几个新兵蛋子都异常兴奋,毕竟大家之前都是在象牙塔里幻想着那种建设祖国大好河山的轰轰烈烈生活。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靠着这种书生气和一股年轻人的意气风发,我们很快就把周围环境和工程进度摸熟了。

    这块工地在岳麓山南侧山脚下,一个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这块地原本有一个小土丘,倚着土丘住着几家不知哪年哪代留下来的老住户。这几家老住户响应城区规划,一夜之间拆迁完毕,因为这里要建一个留学生公寓及配套的商业综合体。

    当时我门单位承办这个工程已经3年了。先是铲去了土丘,然后挖方土、打地基、建钢架、浇水泥,工地上各个工种上百号人,几乎每天都是紧锣密鼓赶着工程,那时项目的五栋楼主体工程基本快要完工。

    工地对面隔条马路也有块空地,用砖墙围了起来,留了南北两个大门。这里除了停放工程车辆和建筑材料外,在东南角有六排板房,每排板房有两层,每层有五个房间——这就是农民工兄弟们的宿舍。

    我们实习生以及单位同事住的宿舍和农民工兄弟们的宿舍结构基本一样,不过我们住东北角,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他们一间房住四个人上下铺,中间有个简单的大方桌。我们是一间房住两个人,每人配有功能齐全的书桌。

    虽然分住两个角,但距离并不远,大概五十步的样子。我们经常在工地上碰面,而且农民工兄弟们又很热情,所以很快我们两拨人就混熟了。

    当时正值七八月份,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一般上午7点开工干到10点,下午4点开工一直干到晚上7点左右。

    每次开工前,师傅都会给我们强调三件事:安全,安全和安全。他还说,现在天热,我们在工地上转悠一圈就行了,剩下时间在宿舍里休息看看书,或者去附近网吧坐坐,那里空调最给力,只要不给他在外面闯祸就行。

    不到两个星期,我们这些新人也乏了。大部分人在工地上晃悠一圈后就躲到附近网吧去吹空调了。唯有我,闲下来就去农民工兄弟们宿舍转悠,给他们带上几个冰镇西瓜,和他们一起打打牌聊聊天什么的。那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

    在这些农民工兄弟们中,有一个人和别人不大一样,他就是老常。哪里不同呢?除了比其他农民工看起来干净利索些外,他还不抽烟,也不爱喝酒,话不多,没事就歪在床上拿着书看,看累了之余,偶尔顶别人打几圈牌。他的床下早已堆满了书,其中大部分是《读者》杂志。后来我才知道,《读者》每新出一期,他就立马买过来看。

    我也是爱看书之人,所以经常主动和老常套近乎,蹭书看。原来老常只大我一岁,但看起来大我五六岁的样子——老常高中没读完就跟着老乡出来干建筑工了。

    刚开始他很腼腆,觉得我读过大学,不好意思在我眼前班门弄斧,所以一看我来就赶紧把书放下,左顾右盼。

    我就故意放低身段,和他东扯西拉。他喜欢诗歌,我就给他聊徐志摩林微因的八卦;他喜欢新鲜故事,我就给他讲大学里的奇人怪事。

    他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恁们大学生里也有滑稽下流的人物,嘿嘿。”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大家底子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人多喝了几年墨水,见识广些而已。如果读书读进了心里,不论什么人身在何处,都能明理修身,做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如果读书只为了混文凭,那就是个绣花枕头,白白浪费父母的钱和自己大好青春。”

    接着我继续问他:“咱们这旁边就是大学城,你发现什么最多吗?”

    他不假思索的说:“小饭馆。”

    “不对,小饭馆都在路边一排,比较明显。你再想想,里面那几排,还有饭馆楼上是什么?”

    他恍然大悟,拍腿说道:“哦,是小宾馆!”

    说完之后,他略思索了一下,然后轻锤了我肩头一拳,嘿嘿笑个不停。

    我又问他:“你这些杂志都从哪买来的?”

    他说:“出门顺着右边道走二十分钟,大概三站路的样子,有一家不大的旧书店,名字叫「海杉书店」,主要卖从大学淘来的二手书,顺道还卖些杂志什么的。”

    “忒远了吧,我这人懒得走,以后你买来,我就从你这里借来看。你的汽水我包了。”

    “千万别说这话。想看就过来,在这看也行,借走看也行,只要记得看完还回来就行。来的时候千万别给俺带汽水,你想你只给俺一个人带算什么?给大伙都买的话,一来你两只手拿不了,二来你刚毕业也不宽裕。对俺你千万别这么客气。俺读书上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正想找个人问问哩。”

    老常的三个“千万”,一下拉进了我和他的距离,从此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此外我还多了《读者》这么一个“朋友”。我的那些同事,见我整天捧着《读者》看,就说这书这不登大雅之堂,是村夫农妇、市井小民的读物,咱堂堂重点大学毕业的人,怎么能看这玩意。

    我回他们说:“大家底子里谁不是个世俗之人?人类天生就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嘛。”

    后来在我的感染下,大家伙都爱上看《读者》了,争着抢阅。那一个个温情的小故事,让我们在轰隆隆的工地上多了一份宁静和快乐。

    一天傍晚,刚收完工,我就往老常的宿舍走。刚到板房下,看到老常正在打水,水桶里的水都溢出来了,他居然没有察觉。

    我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他才回过神,关了水龙头,和我一起把水桶拎到二楼他的宿舍。

    放下水桶,他只顾去收拾床铺,并不和我搭话。我知道他在想心事,就没急于搅扰他,径自去翻书看。刚好他床头正摊开最新一期的《读者》,我便拾起来看。

    该处文章是一篇简短的爱情故事,大意是说村里有个小伙子,自小孤苦伶仃,在外头学了理发的手艺,回村后开了一家理发店。因手艺好,大家都来他这理发。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姑娘也常来他这,小伙子暗生情愫,可是羞于家境贫弱,一直未敢表白。

    有一次小姑娘来理发,对他说要给她理个“他眼中最漂亮的发型”。小伙子心想女为悦己者容,心里一片欢喜,就用尽平时所学给小姑娘修剪了一个最完美的发型。末了,那姑娘对小伙子说明天她就要漂漂亮亮的出嫁了,这抹青丝留给他作为念想,然后流泪而去。

    小伙子悔恨难当,痛苦流涕。他眼睛本来就弱视,竟哭成了真正的盲人,成了远近闻名的盲人理发师。

    读完这则故事,我深叹一口气。这时老常回过头对我说:“恁也读了那个盲人理发师的故事?”

    “是啊,文章虽短,但感人至深,令人深思。这男女之间,其实就是隔层纱,就看敢不敢点破,所以该大胆表白就去表白,哪怕头破血流,也莫要老了后悔。怎的,我看你刚才心事重重,莫非和这篇文章有关?”

    “没……没有。”老常回过头,躲避我的眼神和追问。

    这时旁边的赖大叔冲我挤挤眼说道:“你们俩个毛小伙子,毛都没扎齐,就在这说什么男男女女。虽然我大字不识,但是一说到这男男女女,嘿嘿……我看小常老往那个什么书店跑,刚巧有天给我碰到了,我说呢,原来是看上人家店主闺女了,哈哈。”

    老常羞得满脸通红,说道:“老赖你又说这些子混账没影的话。还不去罗子那边去,等着你打牌呢!”

    赖大叔走后,宿舍就剩我和老常。我和他闲聊了一会,然后借走了一本武侠杂志。本来我是要借最新这期《读者》的,他却说他还没看完,等看完了再借我。临走前,我装作正经的对他说:“老常,你知道嘛,古人说的还真对,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老常一听就明白了,羞得拿起案上的茶杯要砸我,我笑着跑开了。

    一天大中午收工,大家准备回宿舍休息,老常趁我一个人的时候,把我拉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展开给我看,问道:“小凯,这诗是俺写的,恁看怎么样?”

    我边看边轻轻读出来:

    《书和花,我和你》

    是一本还未翻看的书

    婷婷 立在那里

    默默 欲语还羞

    开在寂寞的巷口

    寂寞

    是我唯一的

    颜色

    花和书

    自此有了相逢

    生活便不再那么沉重

    我愿和你

    面朝书海

    杉树花开

    诗的末尾是老常的签名。这家伙没写自己的真名,留了笔名:常相思。

    “小凯,俺写得咋样啊?”老常催问我。

    “你先回答我这首诗写来干嘛的。”

    “这……哎……你明知故问……我……我送人的……”老常此时像个出嫁的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

    “我看,这诗写的很好嘛,有汪国真的影子,送给心上人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你倒快说啊。”老常急得一头汗。

    “只不过这笔名太俗了。常相思。你是想笑死我嘛。你再重新想个,要大气点,有男子气概。”

    第二天,老常对我说,刚才他去书店的时候,悄悄把信塞给了那个妹子。

    “俺现在心里七上八下,这日子突然变慢了,比干重活的日子还慢。”

    我宽慰他说:“老常,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就干活,该看书看书,说不定明天醒来,就看到那妹子来找你啦。就算这次不成,你就再多写几首,事在人为嘛,老天也会被你感动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不由为老常担忧起来。哪家闺女会看上一个居无定所、面朝工地背朝天的农民工呢?

    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一开始老常一直忐忑不安,没事就找我给他分析分析。后来渐渐变得寡言少语,只埋头干活,竟开始疏远我。再后来又突然变得豁达起来,书也不怎么看了,却经常和赖大叔他们混在一起打牌说混话,独独见了我就躲开。

    有一天他走在我前面,没注意我。我一把逮着他的衣领,问他最近怎么了。 他说:“小凯,你别问俺了,也别管俺了。咱俩不是一路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就在天上看俺笑话吧。俺也是蠢,一时迷了心窍,写什么酸诗歪诗,指不定人家怎么笑话我呢。”

    “老常你个鳖孙,白看了一床子书。你记不记得有个故事,讲一个王子国破家亡,躲避仇敌追杀时候藏在一个山洞里,看到一只蜘蛛织了八次网才成功,他受到启发,终于东山再起。你知不知道在大学里,我们称失恋是一门必修课。你个怂货,这才刚开始,还不知那姑娘什么心意呢,就打退堂鼓。”

    老常被我骂的目瞪口呆。他才发现原来我凶起来和工头一样,也说粗话。

    “老常,新的一期《读者》出来了。你去那家书店买来,趁机再努力一把,也别写什么诗了,来硬的。就这么这么着……”我仔细嘱咐老常如何如何。其实我哪有什么经验,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给他壮壮胆而已。

    晚上,星星出来的时候,老常突然来到我宿舍,约我出来走走。刚出工地,他就兴奋地对我说:“凯哥,有戏了,嘿嘿!”

    “怎么还叫起哥了。快给我说说经过,是不是用了我教你那几招。”

    “你教的那些根本就没用上。”

    “那你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老常一脸神秘,然后递给我一张纸条,“她在杂志里偷偷夹了一张纸条,刚开始我没注意,回到宿舍后打开书才发现。”

    我拿起纸条,凑到昏黄的路灯下仔细看。

    《在诗里,遇见你》

    我一直在这里

    有花相随

    有书相伴

    还有孤单、寂寞、冷 包围

    可是我只等一个人来

    就算晚了一个春天和一个秋天

    就算只能想象你的眼睛和双手

    就算终究错过

    我一定也会在一首诗里

    遇见你

    紧随诗后的是她的笔名:杉杉。后面是她留的手机号。

    最后还有一行字,写着:明早6点半,岳麓山爱晚亭见。

    我猛拍老常肩膀,说道:“老常,恭喜恭喜。虽然我没见过这妹子,但见字如面,这位妹子肯定是落落大方,温柔可耐,哈哈。相约6点半爬山,倒是挺早的,正好适合两人独处。”

    “不早不早,我还愁今晚睡不着呢。”老常憨笑道,像个吃了糖果的孩子。

    我正要盘问些细节,突然赖大叔在板房二楼喊道:“集合啦集合啦,李头有大事通知!”

    我跟着老常赶回宿舍,人已经集合完毕。

    李头,也就是我的带教师傅,这块工地的监理,猛吸了几口烟,扫视大家一眼,咳嗽两声,扯着嗓门说道:

    “今天我来通知大家伙一个事儿。刚接上头通知,说是一个星期后长沙举办首届国际马拉松比赛,就是跑步比赛,不过是在大马路上跑,刚好经过咱们这个路段。兹事体大,要提前几天封路。上头研究了下,说为了争取在封路前把3号楼封顶,让咱们明天加干一天,而且从早上7点一直干到晚上7点,中午11点吃饭睡觉休息俩小时。”

    李头话刚落,人群就一片抱怨。

    他早料到如此,看准话点,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伙这几天都很累,这大太阳也正毒,明天按日程该轮到大家休息。可是上头派了任务下来,我也么得办法。所以我给上面领导好说歹说,终于给大家伙申请下来。明天干活,算三倍工资,而且后面一星期,每人免费发三瓶盐汽水。一星期后封路,大家伙可以彻底放四天假哩!”

    欢呼声和掌声马上取代了抱怨声。

    “只要钱给够,累不死就干。”赖大叔笑得露出缺了半个的大门牙。

    “那就好。大家伙明天6点半工地上集合,一个都不能少!别怪我啰嗦,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李头说完,又和大家伙闲扯了一会儿。

    我偷偷瞄着老常。他低垂着头,像沉甸甸的稻穗。

    我没有道别就悄悄溜回了宿舍。那天夜晚炎热难耐,青蛙的叫声变得让人心烦。我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是老常和那两首诗。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了工地。不一会儿,农民工也陆续到了。老常两眼布满血丝,好像和我一样彻夜未眠。

    可是,我只要在工地溜达一圈就可以回去补觉,而老常要在高楼上烈日下持续工作8个小时。

    我有点担心,对他说:“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给工头请个假,休息一天。为那三倍工资不值得。”

    “这不是工资的事儿。咱出来给人干活,就要讲信用。俺干了五年的建筑工,从来没请过一天假。”

    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问,老常看出来了,苦笑道:“昨晚我给那女孩发过信息了,今天的约赴不了了,让她不要等我了……”

    “老常,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次去不了,下次放四天假,你带那个妹子好好出去耍耍。如果你今天硬要上工地,我劝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今天开始封顶,都是高空作业,千万当心。”

    我竟然也一句话三个“千万”。

    老常摆摆手,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俺心里有数。恁别为我担心,俺这几年书也不是白看。蜘蛛织八次网的故事,还有盲人理发师的故事,俺都记着哩。”

    开工没多久,其他实习生都陆续回宿舍或去网吧吹空调了。唯有我不放心老常,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下,看他作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午五点钟左右,为了赶进度,塔吊每次吊起的钢筋加到了原来的1.5倍。前面几次都很顺利,最后一次快到楼顶的时候,突然吊绳一抖,有根钢筋斜了出来,眼看就要掉下来。

    如果钢筋掉下来,会砸到正下方地面上的控制柜,这样会导致工程机械动作异常或突然断电,有可能引发伤亡事故。

    钢筋斜出的地方正好在老常作业那层。

    老常连忙赶过去,探出半个身子,单手紧紧扶着钢筋,不让它再进一步掉下来。

    “快快快,你,你,你,你们三个再叫些人,去控制柜那里,用几根木头板盖住柜子保护下,然后在四周拉上警戒条拦起来。”一个工头挥动双臂焦急地指挥着,然后冲着老常喊,让他坚持住。

    虽然老常听不到地面上的人在喊什么,但他知道情况危急,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撑住。

    那个工头又用对讲机指挥塔吊,把钢筋慢慢往下放,待放到和老常那层楼水平后,几个早在旁边的农民工,一拥而上,把那捆钢筋拉到楼层里稳稳放妥。

    大家伙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鼓起掌来,这掌声是送给那个已经累得瘫倒在地的老常。

    “老常真不孬,看得我捏了一把汗。我本来在宿舍午睡,听说这里有紧急情况,就赶过来了,还好没出大事儿。”说话的是小柯,和我一个宿舍。

    “是啊,老天爷保佑。不来工地,哪能见到这些人和这些事,书上可都没写过。”我胡乱回答道。现在我整个心思都在老常身上,但愿他没大碍。

    老常来到地面上,喝了一瓶汽水,略歇息一会儿,就恢复过来了。我和他相对而笑。

    这时已经收工,农民工兄弟三三两两往回走。他们见了老常,也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竖大拇指。老常只是点头傻笑。

    前面我说过,工地和宿舍隔了条马路,走过去要过一个红绿灯。这条马路平时车不多,但每次红绿灯都要等很长时间。

    这些农民工平时都不在意红绿灯,只要没有车,他们就一群群走过去。

    可是老常和别人不一样,每次都要等绿灯亮了才过去。

    “俺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国外,哪怕夜深人静,路上没人没车了,大家都会等到绿灯了才过去。”老常对我和小柯说。

    “我说常大侠,改天再给我们进行素质教育吧。现在咱们赶紧回去下馆子,大家伙都准备给你碰几杯呢。”

    小柯扭头朝我们说话,脚却一直没停,到了马路三分之一处,突然一辆面包车急速拐弯过来。因为天黑,再加上这辆车没开大灯,大家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常一个箭步跨过去,猛地把小柯推了出去,自己却结结实实撞到车上……

    一群人赶紧围了过来,为首的赖大叔二话不说就要抱起老常。我赶紧制止:“不行,不能碰,会发生二次伤害!赶紧打120!”

    还好这附近有家大医院。昏迷不醒的老常很快就被送到了急救室。

    一直忙乎到半夜,赖大叔、小柯、我师傅、我,还有老常几个老乡,都没散去。

    这时医生从ICU走出来,我们急忙围了上去。

    “伤者全身多处擦伤,右小腿轻微骨折,其他地方并无大碍,也真是命大。还需要住院做下康复,观察一段时间。”

    我们悬着的心像石头一样落了地。

    老常的意外并没影响工程进度,大家还是照常早出晚归,只是觉得工地上和宿舍里突然上少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我也开始在工地上“偷懒”,隔三岔五往医院跑,给老常带去新鲜水果和书本杂志。

    有一次我们闲聊逗趣。

    “老常,你这腿就算日后好了,怕是也干不了重活了吧,我看这工地上你是待不长久喽。”我故意拿话激他。

    “有句话俺说可能不太合适,叫‘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嘿嘿。”

    老常习惯性地憨笑两声,接着说:

    “其实俺早就打算不在工地上长干了,毕竟俺还年轻,后面的路要从长计议。这些年,除了买书,俺就没乱花过一分钱,而且俺爹娘在身体硬邦着呢,也不用俺寄钱帮衬。所以俺已经攒了一笔不小的钱,准备干点其他营生。俺的梦想,就是能在这个城里开一家书店。”

    “呦,攒了多少钱,给我说说,怕是比李头还富裕吧。”我笑道。

    “这是秘密。对了,俺还有个秘密,之前怕你笑话就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秘密?”

    “给你说,你别笑话俺?”

    “说嘛说嘛,谁笑话你烂舌头。”

    “嗯,就是俺的笔名,你嫌‘常相思’太娘性,俺就改了笔名,叫‘常胜将军’。”

    我哇的把嘴里的葡萄吐了出来,笑得直流眼泪。

    正闹着,突然护士领过一个人,指着床上的老常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妙龄女子,中等身高,蜂腰细腿,肩如细玉,瓜子脸上一双汪汪大眼睛最惹人注目。

    我看得入了迷,突然老常挣扎着要坐起来,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你咋不回个信息,我要是不到你工地上去问,都不知道你躺在这里。”说着,那女子两眼已经湿润。

    “不好意思,我……我。”老常语无伦次,“你坐,你坐,对了,这是我工友,不对,是我们工地上的大学生,王凯文。”

    老常看向我,对我说:“小凯,这位就是‘海杉书店’那位杉杉姑娘。”

    原来这就是要约老常爬山的杉杉妹子。老常啊老常,你眼光毒的很嘛!

    我心想着如果再多看杉杉一眼,就真要对不住老常啦。

    我礼貌地冲杉杉笑了笑,然后起身告别。我对老常说:“在医院这些日子不要想着工地上的事,多看看书。”

    然后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也多陪陪妹子。”

    我离开病房,透着门缝看着这对青涩的情侣,心里感到陈阵温热,默念道:虽然你们面前还有很多道河要趟过,很多座山要翻过,但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加油,老常,爱读书的人运气都不会差!

    日子在灰尘飞扬和夏蝉鸣叫中慢慢流淌。

    很快,我们的实习期结束了。李师傅在我们每个人的实习报告中都写了满满评语。在我的报告结尾,李师傅给我评了唯一的“优秀”。

    接我们回去的大巴突然改变行程,提前两天到来。我匆匆收拾好行礼,竟没来得及去医院给老常道个别。

    我打算给老常发条信息,却发现没存他的手机号。之前大家住得近,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行了,所以就没有特意存。

    我又问了其他人,也都没有老常的手机号。我心里苦笑道:“工地上有上百号农民工,谁会想着去存其中一人的手机号呢?”

    回到长沙总部没几天,我就被派到株洲去协理一个项目。看到那边的挖土机正在忙碌得作业着,我知道未来3年我是要在这里常驻了。

    期间有一次回长沙办人事手续,快到吃晚饭的点,我抽空去当年的工地上转一转。彼时那里已经成了热闹非凡的商圈。有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有带着孩子遛弯的小俩口,有进进出出的一对对大学情侣。

    看到这一片片热闹景象以及一张张笑脸,我深受感动。这盛世繁荣背后,是一双双粗糙的手,是一条条弯下去的脊背,是一对对注视着天空的明眸。

    我独自溜达完商场,准备离开,突然瞥见二楼一角店铺里,洋溢着温柔明朗的灯光,里面客人不多,或信步而走,或站或坐,安静至极。原来是一家书店。

    店名却出奇的长,叫“常胜将军种了一棵海杉树”。

    “老常啊老常,这名字怕是影响营业额吧。”我心里笑道,径直朝书店走去。



    面朝大海,杉树花开。我是会讲故事的海杉树,喜欢我的故事,就请关注我吧,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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