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秋天,我在异地读寄宿制中学的第一年秋天,我家搬去了火车站居住。我不晓得父母和家人的感觉和态度,反正我自己非常高兴和喜悦,以后每星期上学和回家不用再为走十几里山路而发愁了。
虽然与原来居住的半道工区只相距十几里路程,火车站的资源可要比那里优越的得多,生活条件无疑会有很大改变。
首先是乘坐火车不用再跑路了,这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方便。再就是父亲再也不用上山砍柴了。车站附近的红花沟里有一座县办的煤矿,煤矿生产的煤要通过火车站外运,像小山一样的无烟煤就堆放在高站台上。车站的这些铁路住户们, 靠山吃山,做饭不用烧劈柴,都用这不花钱的无烟煤烧菜做饭。
做饭不用劈柴了,家里的劈柴就可以拿去卖钱了。不但劈柴可以卖钱,连树皮都可以卖钱。这里有一个独特的资源,就是盛产木料和树皮。
从红花沟往里走几十公里,就来到了山大沟深的秦岭深处,这里有一个周原市属的秦家山林场,当年主要的任务就是砍伐木料。林场砍伐的木料也是通过大卡车拉到车站,堆放在高站台上,然后装车外运。
火车站的高站台大概就是为了运输木料和煤炭专门修建的,站台的地面比火车的车厢还要高。
当年高站台上蔚为壮观的景观,就是一大群人一起扒树皮,这也是车站居住的铁路子弟们最主要的挣钱渠道了。每当拉木料的大卡车刚一开上站台,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就会蜂拥而上抢木料,工人们还没把木料卸下车,木料就已经被孩子们瓜分完毕了。
随后就可以看到偌大的场地上木料横七竖八,铁铲上下飞舞,大家汗流浃背,疯狂地扒铲树皮的热闹景象了。谁的体力小、速度慢,大卡车接着运来的木料,你可就来不及抢了。
其实在站台上现场抢木料,只能抢些直径小或者树皮薄的木料。粗壮的、树皮厚的木料,早在大卡车爬上高站台之前,就已经被个头大、体力好、速度快的小伙子们抢号完了。
这也是在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红花沟通往火车站的公路有一个大转弯,就在距离车站一公里远的地方。小伙子们蹲守在公路两侧,每当装满木料的大卡车开到转弯处减速行驶时,大家就箭一般冲过去跟着汽车跑,拿着粉笔抢号木料。跟不上汽车的速度了,就跳起来双手抱着木料,吊在汽车后面。大卡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疾驰,车厢后面吊在木料上的孩子被甩的摇来晃去,像荡秋千一样,好不危险。
木材被刚卸下车时,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粉红色的桦木,浅绿色的椴木,白色的杨木,土褐色的橡木……被人们一顿疯狂的扒铲掉树皮后,再光溜溜地码放成垛,亮光光的晃眼和凄惨。
木料被扒光皮之后很容易开裂变形,影响木料的质量。林场和煤矿也都安排有管理人员,可他们管不住啊。法不治众,扒树皮,挑煤炭,人们该干啥干啥。
扒来的树皮被晾干后,就一块一块的码放整齐,用铁丝扎成捆,垛放在马路边,等候南来北往开汽车经过的城里人购买。公路两侧,那垛放的一摞摞树皮,俨然成了红花沟火车站的一道独特风景。
一捆树皮只能卖一块钱。孩子多的家庭,树皮产量大,也许能补贴不少家用呢。
我家搬到火车站的时候,哥哥姐姐有的工作,有的插队,他们已经没有功夫扒树皮了。只有我这刚上初中的孩子还有时间干这活儿。不过蹲守卡车、抢木料、扒树皮的活儿我不太专业,效率低、产量小。上高中后我也就不干了,还是干自己更擅长的事情吧。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怜那个时代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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