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你春风野马

大雨落得措不及防。思琪觉得夜空上星星不停坠落。一瞬间就亡佚了。

曲终人散，思琪呆呆想。裙子已经湿透。雨水似乎浸到了心里面，又循环到眼底。突然觉得很沉重，就在自己低头看泡在水中的鞋子时。

玫瑰蛋糕和一杯热巧克力。思琪已经把头发吹干了。她捧起桌上的水晶球，看见正落着一场大雪。顶讨厌冬天。茫茫一片，一片也无邪。可嘉曾说你是曹衣出水，我是吴带当风。这是思琪听过最蹩脚的情话了。她把枫色信纸卷起来就像匿了一首艳词。书到用时方恨少。才没有那回事，情至深处可无言。笑。

梦里阿婆说口渴，起身去喝水。思琪被惊醒，流了一枕的泪。阿婆去世那天病房外的梧桐轻轻摇动了一下，绯叶如觅蝶翩翩而落，这在思琪眼中绝非什么痛苦的事，耳边的和蔼更像光阴失神的定格，眼中盈盈着说，囡囡，留声机送你。思琪起身去翻找留声机，惊喜的褐色牛皮纸盒，还打着花结。留声机黯淡无光，把唱片放进去，歌声慵倦的像猫，似乎记忆也蒙上了一层灰，哑哑的，思琪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很古的东西。思琪把腿翘起来，玉脂琼浆歪用，文帝的丝绸一定柔滑的像少女肌肤，她眯起眼看脚缝，又马上跑去落地窗拨帘子，高楼大厦，淹没世界的。

思琪觉得夜晚没什么不好，她找了一阵电话，最后决定直接去敲怡婷的门。咚咚咚。甬路上响着铃铛。怡婷开门又惊又喜，可她还未及付诸言语思琪就像只小鼠一般钻过去了。可是夜里两点。自然不差。疯妮子。丫头你又何尝不如。咯咯咯。笑的忘形。思琪去照怡婷闺房里的妆镜，落雁沉鱼，羞花闭月，这张脸不知打动过多少人又令多少人哀叹，怎么都看不厌。思琪转了转身说，我今日有什么不同。怡婷俏皮，把绒绒玩物朝她仍去，好生一个杨贵妃，去把香炉攒起，再掬一荷，我只啜那曦中美露。两人抱在一起闹个不停。思琪，他对我说我爱你，如鲸向海，如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思琪撇撇嘴，撩起怡婷鬓间的细发，那双可耳像刚出生不久。不知哪里抄来的句子，骗你的。可我回了。你回的什么。我念你，如云匿雨，如瑕掩玉，不可名状，失无可失。你无药。我不要人来医。那你要什么。我不知道。怡婷眸子里似乎闪了泪光，思琪不忍，轻轻吻她的眉睫。思琪你会不会离开。不会，小时不会，如今不会，日后绝不能。思琪说的旦旦，她念起儿幼怡婷独自在滑梯旁哭泣，像个流泪不止的瓷娃娃，她跑去牵起怡婷柔软的小手时突然想起伊纹姐姐给她念的泰戈尔诗集，我的心是旷野中的野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而正当怡婷抬起头看她时，思琪望见春风抚摸了第一片新叶。怡婷，伊纹姐姐是那样雅丽的女人。你们很像。可她的命途并不好。怡婷听见了思琪的低沉，心痛的悄无声息，她喃喃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相继沉默。心事如香燃起的白丝浅浅浮起一缕，九月板石路上朝晖打着晨草，眼前却迷蒙蒙是江南烟雨中的小舟，连水波都漾的小心翼翼了。怡婷，你还记得阿婆送我的那个留声机吗。记得，我们伤心了好一阵，阿婆她……怡婷说不下去了。思琪平了平身体一侧皱掉的床单，去摸自己心脏的位置，郑重的像要开口讲诗经的先生。非矣非矣，难过也好伤心也罢，此处早已空空如也，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怡婷，我们需要一份并不圣洁的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不该去爱他。思琪想起可嘉。也曾像怡婷这样犹疑。她拍拍怡婷的肩膀，柔声说，也许你可以。怡婷眼里突然划过一线流光。思琪想抓住那光的尾巴，可惜它短暂的就像夜空上的烟花，你遇我迷途沙华，思琪用唇语说出了她们的暗号。怡婷马上同样唇语，我敬你春风野马。两人拥在一起笑，呐，我今晚可是被雨淋的精透，思琪抱怨，可她很快就在怡婷的怀中轻轻睡去了。全然忘记了这个漫漫长夜中的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