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惊鸿曾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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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邱志明，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准确的说，不是遇见，而是聊天群里，邱志明的头像闪了闪，随之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大家好，我是邱志明。

宋潇愣了几秒钟，邱志明的那条消息已被其他消息替代。三九的天气，她突然觉得手心黏糊糊，像幼时偷吃糯米感被母亲发现，没能及时“毁尸灭迹”，只能同母亲大眼瞪小眼。紧接着免不了一顿教训，但小孩子“记吃不记打”，没过几天这样的场面又重新上演。

宋潇将潮湿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点开邱志明的头像。她没别的目的，就单纯的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样，又不好意思去问他，只能选择这种幼稚又低级的做法。

不过没能如宋潇的愿，邱志明这些年的社交动态空如白纸，最后一条动态也是多年前了。

这些年，随着社交网络的不断更新，很多社交平台纷纷宣布破产、被收购，也有几个平台家大业大，转而投资了其他项目，因此才得以侥幸存活下来。

邱志明的那条消息，像是条语音短信，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宋潇的耳边一直回响着他的声音。

人呐！相爱时，说相爱恨晚；分开时，说相爱恨早。

宋潇也不明白，一个邱志明而已，怎么就让她记了这么多年？若说她不惦记他，后来遇到的每一个，她竟会不自觉的拿来与邱志明作比较；可若说惦记他，她现如今想起邱志明这人，已经将他相貌忘记了大半。

宋潇经常怀疑，她和邱志明到底有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当初经不起田芯起哄，稀里糊涂地就同邱志明好了，后来分开也是悄无声息，邱志明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息传开后，众人纷纷心疼宋潇，说是这么好一女孩，怎么摊上这种事。

田芯安慰道：潇潇，你别难过。

宋潇当时没心没肺地笑说：难过什么？我即将拥有一片森林。

田芯顿时哑口无言，只觉是自己多管闲事。

感情的事，向来都是当局者迷。

宋潇后来才发现，邱志明对于她来说，如同一坛老酒，后劲十足。她不经意饮了三两口，醉了七八年。

田芯经常教导宋潇：人生能有几个七八年？和邱志明那点事，真打算记一辈子呀！

宋潇嬉笑道：哪能记一辈子，打算记到下辈子。

田芯“呸呸”两声：得嘞！您还是先把这辈子过好吧！鬼知道人有没有下辈子，搞不好您下辈子连人都做不成。

轮回转世，是人间戏说。

大概因为这辈子无能为力的事太多，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可下辈子……难免又是相逢应不识，怎样都是凄苦。

宋潇再次想起这些事，只觉得画面泛黄，像老电影似的。群里的人也安静下来，毕竟多年未见，大家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良久，宋潇起身去茶水间，路过格子间时，瞥到空桌子的玻璃罐，里面装着鲜红的豆子。她叹了口气，想起前段时间离职的白芷，这姑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宋潇四下望了望，将那玻璃罐带回自己办公室，估计有四百多颗红豆，打算拿回去煮几顿红豆粥喝。

宋潇屁股还没坐热，田芯的视频电话就打来：哎……我方才在群里看到邱志明，真是活久见。

宋潇淡淡地“嗯”了声：我也看到了。

田芯试探地问：你……你们没聊两句？

宋潇说：几年前你把邱志明从我列表里删除了，如今想聊天的话，又得重新加好友，怪麻烦的。

田芯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说：你年底结算报表也没嫌麻烦，现在不过就是点点手指，键盘敲几个字而已。怎么？怂了？

倒不是怂了，而是万一邱志明不肯加她，又或者邱志明加了她，他们说什么呢？

宋潇抬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似是颓废地说：我就想让邱志明主动找我，哪怕一次就好。

哪怕他主动找她，说一句对不起，又或者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总之要让她明白，在他的世界里，她不是可有可无的。

田芯瞧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好岔开话题：你买了红豆，晚上是要熬粥吗？

宋潇视线转到玻璃罐上，解释说：不是我买的，有个同事上周离职，临行前说让我把这带走。我都快将这事忘了，方才去茶水间看到，就随手拿了回来。

田芯八卦地的追问：同事是男性还是女性？

宋潇瞪了眼田芯：白芷，你见过的。

田芯“哦”了声：这样呀！我还以为你又撞桃花运了。

宋潇说：我又不是你。

手机“滴滴”两声跳出条消息，宋潇瞬间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说：那个……田芯，邱志明加我好友了，我该怎么办？

田芯说：能怎么办啊！你不是希望他主动找你吗？

是这个道理没错，然而真正到那刻时，宋潇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你整天念叨着要中五百万，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样花钱，但你知道自己不可能中奖，所以才敢夸下海口承诺。

田芯识趣地挂了视频电话，末了说道：感情是你自己的，我爱莫能助。

宋潇看到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没看到消息过来，不知道邱志明是否同她一样，在纠结着怎样开口。

从前也是这样，邱志明在网吧打游戏，宋潇在一旁看电视。她无聊时发消息给他，只要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她便万分欣喜，想象着他会发怎样的消息给她。然而她等了又等，他发给她的只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她也闹过，但是不管用。那时在邱志明心里，游戏比她重要多了。

少年的他不懂哄人开心，她也不懂体谅，两人硬碰硬，恨不得告诉对方，我才有理的那个。

邱志明也不怎么道歉，宋潇也不退让，然而等不了多久，宋潇便会笑嘻嘻地与邱志明讲话。

邱志明说：你不是发誓不和我说话的吗？

宋潇假装失忆，说道：我不记得了。

邱志明又说：用不用我提醒你？

宋潇气呼呼地说：我好像记起来了，怎么办？

08年那会儿，受汶川地震影响，全国各地余震不断，学校今天开课明天休息，有时候上班上到一半，便有老师到教室通知：下午放假。

学生当然乐得合不拢嘴，有人约着去打球、唱歌，只有邱志明和宋潇奇葩，他们约着去走路。

田芯知道后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这样，邱志明和宋潇从城东走到城西，累了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休息。他不苟言笑，她就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那时宋潇想：她愿意穷尽一生时间，去陪伴这个翩翩少年。等他变得高山仰止金漆神像，她愿意用尽毕生精力去取悦他。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再美的梦也要醒来。

邱志明的头像跳出来：好久不见，还好吗？

宋潇的力气像被抽走，礼节性的回了句：挺好。

听不出情绪，也看不到画面。

宋潇翘出那两个字，连自己也相信她挺好的，体面的工作，知心的朋友，宽厚的父母，温和的同事……

邱志明又问：没挪过地方？

宋潇说：没有。

她想过挪地方，她只是怕，万一邱志明回来了，找不到她了，他该有多难过。

宋潇有过辞职的念头，有好几次将辞职信递到老板手里，老板以为她是想加薪，一个劲的给她涨工资。到后来老板才晓得，她那段时间有心事，怕耽误工作进度，于是想到辞职的法子。

她有时控制不了自己情绪，说不上多开心心，就是有些难过。她编织的未来，被邱志明无情的撕碎，他一走了之，她收拾残局。

喜欢的时候，大多是爱心无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分开的时候，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

再遇见的时候，多数是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现如今，岁月汹涌波涛，他们也不再年少。

人与人之间，最怕有旧情没故事，也怕只有故事没旧情。

有首歌唱的好：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无论怎样，都是亏欠。人生说到底不过七件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邱志明是宋潇人生的过客，终究不是归人。

大概两人工作很忙，寒暄了几句便再无消息。宋潇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做了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几日后，市政工人在街头搞起了装饰，七彩的LED灯、大小各异的灯笼……宋潇忽然意识到几日后便是农历新年。

小时候喜欢过年，只因过年时才能吃上好东西、穿上新衣服，现如今宋潇害怕每个节假日，一两次旅游说得过去，旅游的次数多了，母亲会说：平时上班没时间，好不容易盼你有个假期，你不回来陪我们也就罢了，反而只顾着自己玩乐。

宋潇只得赔笑说：罢了，下一年的假期全留给您。

宋潇也确实这样做了，母亲自然心里乐得开花。然而去年春节，某位好事的亲戚上门，同母亲讲：你家女儿休假只知道回家，没得男朋友吗？

母亲顿时脸色大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想起宋潇已经步入适龄女性行列，又开始教导宋潇：你往后的假期也不必都回来，有时间的话多出去逛逛，万一有合适的男性朋友也可以试着相处。

宋潇敷衍地“嗯”了声，说道：知道了。

母亲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追问道：我记得你从前有个绯闻男友，叫什么明？什么志来着的？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宋潇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故作镇定道：八百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些。语罢，宋潇便借口困了，要去睡觉。

母亲望着宋潇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不，爆竹声里辞旧岁后，又该绝胜烟柳满皇都了。

公司到腊月二十八才放假，这天上午，宋潇打扫完公司的卫生后，毫无形象的躺在沙发上，两眼无神，放空自己。

刚毕业那会儿，她挣着一两千块钱的工资，吃喝都不能随心随意，很多想吃的东西只能忍着不吃。有次她路过面包店，看到橱窗里的蛋糕，立刻垂涎三尺。那时她就想，等她能挣很多钱时，她每天都要吃一块蛋糕。

后来宋潇和田芯开玩笑，将这件事说出来，田芯问：现在每天给你一块蛋糕，你敢吃吗？

宋潇摇头道：敢吃，就是觉得腻得慌。

时间在无形之中让人发生了改变，润物细无声的那种，等你察觉的时候，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手机铃声将宋潇的思绪拉回来，她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数字，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去接听。

双方都没有开口，又或者说不知该怎么开口。

沉默了几分钟后，宋潇起身找耳机，她带上耳机，然后去锁门。邱志明听到这边的动静，终于开口问：你还在公司吗？

宋潇说：准备下楼。

关门，落锁，拉防盗门。

宋潇转身走向电梯口，她穿着高跟鞋，哒哒……楼道里的感应灯忽明忽暗，让人生出一种还在读高中的错觉。

热水在楼道被“洗劫一空”，英语课上背不完的单词，写不完的模拟试卷，永远聊不完的娱乐新闻……她如今对娱乐新闻的认知，也是高中时打下的基础。

邱志明会趁人不注意敲她的头，他总是一副很铁不成刚的样子，她总是一副人畜无害小白兔的样子。

电梯“叮”地一声，宋潇走进去说：我进电梯了，信号不好，没事就挂了吧！

邱志明却急忙说：没关系，等你到了一楼，再和我讲话也不迟。

宋潇无奈说道：随你便。

电梯楼层从高到低，极为考验人的毅力。

等到了一楼大厅，宋潇喂了声，邱志明便说：我看到你了。

宋潇从耳边移开手机，挂断，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着田芯发来的消息：还记得有部电影叫《春娇与志明》吗？相信你肯定记得。

宋潇快速的回复：好马不吃回头草。

邱志明见她不动，径直超这边走过来，宋潇只好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迎了上去。

邱志明说：中午一起吃顿饭。

宋潇拒绝道：不必了，下午还有其他事。

邱志明又说：我送你回去。

宋潇本能的想拒绝，没料到邱志明继续说：就看在我等了你一上午的份上，给点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一路上，宋潇有种的感觉：有的人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这场尴尬的会面，最终以邱志明在便利店买零食送给宋潇结束。

田芯说：吃回头草的也是好马，因为好马识途。再说邱志明这些年也一直记挂着她。

宋潇说：所以我就必须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等他功成名就再红毯相迎？

田芯歉意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邱志明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算坏。

隔日，宋潇回到老家，母亲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饭时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倒让宋潇觉得心虚。

邱志明的电话便是在这时打来，宋潇眯起眼睛，去一旁接听电话，她知道母亲在看着她，也和邱志明多聊了几句。

后来接连几天，邱志明都有打电话来，母亲使眼色对父亲说：我瞧着她那样，应该是和男朋友讲话。

父亲低头吃饭，说了句：都是缘分作祟，我们就别瞎担心了。

再后来，宋潇不接邱志明电话了，直到年假结束后的第七天。

宋潇这天休假，她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中午时家里已经没有存粮，便下楼去觅食。等到楼梯口，才发现竟然下起了小雨，她打算折回去拿伞。

在便利店买了几袋方便面，付款的时候，邱志明来电话说：吃顿便饭，有时间吗？

宋潇说：没有，很忙。

邱志明藏着笑说：忙着买方便面。

宋潇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紧张兮兮地说：买方便面也是为经济做贡献。

邱志明这次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道：我也为你的留存基金做点贡献。

邱志明将宋潇带出来吃了顿便饭，两人坐在靠窗的座位，谁也不理谁，各自玩着各自的手机。中途宋潇去卫生间，有位时尚的女士跑过来搭讪邱志明，问他能不能坐在对面。

邱志明微笑道：不好意思，对面的座位已有人。

而说完这话，邱志明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看向窗外。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宋潇回来瞧着他满腹惆怅的样子，也怀疑自己是否做的过分，但是他悄无声息走的那些年，何尝又不过分？

雨渐渐小了，打在玻璃上像是一颗颗漂亮的珍珠，窗外的精致倒有些江南烟雨的意味。

邱志明扭头，看到宋潇微闭双眼，心想着她大概是睡着了。他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起码……她愿意同他待在一起，而不是像战备状态下的猫。

男人也是奇怪的生物，有时候觉得女人事多麻烦，好似只有没事做的女人，才会想着法的找男人的茬，久而久之，心生厌倦；有时候又嫌弃女人事不够多，好似只有女人事多了，向男人求助的时候，方显男人本色，久而久之，心生爱恋。

从前邱志明有多嫌宋潇事多，如今就有多嫌弃宋潇事少。

宋潇迷迷糊糊醒来时，天色已暗，她撇了眼邱志明，说道：怎么没叫醒我？

邱志明说：见你睡的安稳，就不忍心打扰。

几分钟后，两人并肩走到楼下，街上意识华灯初上、霓虹点点，雨还在下着，滴答滴答……像是住在溪边的茅草房里，听着溪水潺潺。

身后几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孩子，刻意模仿着歌手的声音，唱道：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与你躲过雨的屋檐……人群走动，歌声渐远，一如他们回不去的从前。

宋潇将目光转到邱志明身上，他察觉到她的眼神，与她四目相对，而后，微微地笑了笑。

对面商场的广告屏上，正在重播一档文化综艺节目，镜头拉近后，看到嘉宾手绘的水墨画，拱桥、柳树……只听主持人说道：答对了，正是这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宋潇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天桥，说道：志明，犹记惊鸿曾照影。

（全文完）

PS: 日常狗血，不喜勿入；

      天雷滚滚，不喜勿喷；

      张口胡说，皆属快乐；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虚心接受批评，拒绝人身攻击。

    自从写完了《庭树不知人尽去》，我发现还是耽美比较好写，可以胡说八道，雷上加雷。因此我决定，下一次写耽美，名字就叫《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