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一切噪音很快地直上云霄......马戏团明星樱子连同火焰的光圈一起,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了。
————————[日] 川端康成 《招魂节一景》
川端康成·照
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小说家,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
1899年,川端康成出生于大阪,父亲是一名医生,川端康成的命运十分坎坷,在他的幼年时期,父母先后去世,不久,抚养他的祖父母也离开了人间,年仅16岁的他只得暂住在伯父家中。幼年的不幸生活反倒激发了川端康成的创作力,他决心在自己喜爱的文学创作中闯出一片天空。经过刻苦的学习和大量阅读世界名著,1920年,川端康成考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系,次年即转入国文系。同年,川端康成与今东光等人合创《新思潮》,并在第二期上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招魂祭一景》,自此蜚声文坛。1924年,大学毕业后的川端康成与人共同创办了《文艺时代》、《文学界》等杂志,并于1926年发表短篇小说《伊豆的舞女》,事业步入了辉煌期。先后曾任日本笔会会长、日本艺术院会员和国际笔会副会长,还曾获得过日本政府颁发的文化勋章,声名远振。川端康成一生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其中不乏优秀之作,如创作集《情感的装饰》、短篇小说《水晶幻想》、《禽兽》、中篇小说《山之音》、《睡美人》等。1968年,川端康成凭借《雪国》、《千只鹤》、《古都》,成为日本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1972年4月16日在逗子市的工作室用煤气结束了自己的一生。长眠于神奈川的镰仓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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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幸读作品《招魂节一景》,颇有浅陋之见,遂作试解以供读者参阅。如有不足,还请指正!
孤独之美的破灭 ———试解川端康成《招魂节一景》
《招魂节一景》是日本文学大师川端康成的处女作,也是成名之作。在这篇短篇小说中,川端康成塑造了几个马戏团艺女的形象,写出了她们特殊的生活状态和命中注定的悲惨命运。
主人公阿光是一名情愫初开的少女,也是马戏团里的一名杂技演员。招魂节(日本为战死的军人进行招魂的日子,多在靖国神社主持)这天马戏团的工作分外重,表演一场接着一场。阿光有着娴熟的技巧和灵活的身姿,可即便这样仍然感到劳累。在场间,她遇到了曾经的同事阿留和现在正当红的明星樱子。阿留此时已是一名已婚的妇女,她的丑态,以及她的的到来使得阿光有一种无奈;与此同时,光彩夺目的樱子又重新唤起了阿光的梦想以及向往。最终,在梦想和现实的撕裂下,阿光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在表演时频频失误,失控的马儿撞向樱子的马儿,导致了整场演出的失败。小说也在此戛然而止。
故事的情节非常简单,无非就是一次表演的失败,而且,作者也没有告诉我们失败的结果是什么,樱子的命运是如何,以及这场失败又会对阿光一行的命运造成怎样的影响。不过,我恰恰觉得这并非作者所要突出之处,他所要注重表现的,乃是阿光这个角色身上透露出的矛盾。正是这个矛盾才导致的这个失败。然而透过这个矛盾进一步深挖,其背后是一种悲剧性,这个悲剧性就就是孤独之美的破灭。
阿光这个角色写的很奇怪。作者没有告诉我们她的过去与未来,甚至连她的样貌都无从得知。唯一知道就是她约莫17岁,从小就在马戏团,情愫初开,曾经和现在已经大概三十多岁的阿留共同表演,如此而已。这个角色实际上充满着未知。然而,这未知却正是作者的本意。作者通过这些未知,为的是给一个信息做暗示:孤独。
举行招魂的靖国神社阿光是孤独的。试问,一个从小就在马戏团长大的少女她的身世会是怎样的呢?她又为什么会进入马戏团呢?当她第一次站在观众面前,“穿上崭新的、腰间和袖口上皱折的花花绿绿饰物的马服”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呢?请注意,作者在文中给出了信息,那些新人小姑娘此时是“羞愧”的。那么,当她穿着艳丽的马戏团服装站在那么多观众面前时,她又为什么会感到羞愧呢?这些问题都不难引导读着联想到,阿光可能是个无依无靠,至少在没有家庭的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她的人生,一直面对的都是观众陌生的面孔和老板严厉的眼神。在这样的注视下,一个幼小的需要被爱护的孩子心中怎能不是孤独的呢?不但孤独,还有着极度深沉又早已麻木的悲伤。
阿光的孤独即使在现在也是存在的。我们可以找到作者的一些直接描述:“无数的人头活像影子戏,无声无息地移动着。马背上的阿光,仿佛一个人被弃置在荒凉的地方,甚至连哭喊也忘却了”招魂节热闹的一景对于阿光而言如同冷漠的幻影一样,喧闹的人群如同荒凉的沙漠,在这强烈的眩晕感背后是何等的孤独!再看看那些阿光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做梦的情节,这无疑都指示着:这是一个缺乏爱的女孩子,她的心灵枯竭到干涸,并且从这些龟裂的缝隙中产生了她自我保护的孤独感。
尽管孤独,生活悲惨,然而阿光却没有丧失希望。青春是希望的年纪,因此她不可能是沉沦的。像所有十七岁的女孩子一样,她对于美有着一种天然的追求,对于丑也有着一种自热的抗拒或排斥。比如,阿光看见中年妇女给孩子哺乳会觉得厌恶,“瘪气球似的乳房,让章鱼头般的幼婴吮吸着”,这是她看到的的畸形画面;她看见顽皮活泼的偷盐吃的孩子们又会欢喜,“谁也没发现这孩子异常敏捷的动作......真了不起。”。尽管阿留曾经是她的同伴,她也曾“骑在她的肩上”,可是看到如今麻木疲惫的阿留,阿光对这幅丑态还是无可避免的觉得“像乞丐的模样”;与此同时,对于傲慢但光彩夺目的樱子,“反倒觉得很值得信赖”......需要说明的一点是,阿光这种对于美的向往和对于丑的厌弃是非常强烈的。她的孤独感将这种情感放大,并且投射到她本人的身上,使得阿光本人也具有了美感。作者的确没有告诉我们阿光的样貌如何,可是这个生活悲惨的女孩做着一个怎样的梦啊:“她跨上天马,随心所欲地从太空遨游到梦的世界”。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做这种梦的女孩,怎么能说是不具美感的呢?孤独衬托了这种美,这种美也反过来加深了阿光内心的孤独。
然而阿光这个角色上的孤独之美还并不是本作的核心。构成这场悲剧最深刻的矛盾在于这种美的打破。尽管阿光有着那么纯真美好的期望,有着那么多美丽的幻想,可是现实无不再残酷地告诉她:不可能。不仅如此,现实在撕碎她梦境的同时,还告诉她,她的未来会和阿留一样,会和那扭曲到畸形的哺乳妇一样,并且,你们所有人的命运其实都是写好了的,樱子尽管风光、艳丽,可是她的未来也会是那样,你们无可避免的都会成为某个男人的玩物而逐渐苍老,你们无可避免的都会在年老色衰背后走向毁灭!这就是阿光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她的确选择逃避或者说避免思考了保护自己。她努力去想那些梦境,努力去爱那些美丽的事物,可是却还是避免不了在现实中得到这方面的暗示。在哺乳妇身上,阿光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因此“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在阿留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因此“脑子里充满了自怜的思绪”;即便是樱子,也无可奈何的告诉她“咱们将来也会变成那样子”;老板娘的神色也好像在说,“你做这些调皮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它们从本质上讲就不属于你啊。”
我国彝族的跳火绳表演心中有美,却无可避免地走向丑的一端,这就是小说中最大的冲突。这冲突不光阿光有,阿留也有,即便是樱子也无法逃脱。这实质上是一类人提前写定了的人生。正是这个冲突,导致了阿光身上孤独之美的破灭,使得她晕眩、彷徨,分不清现实,从而进一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设置这个结尾,作者其实是想告诉读者:怀有这类矛盾冲突的人,注定会导致毁灭,没有人伤害了她们,而是命运使然。
纵观全文,看似简单的故事,背后是川端康成对一类人的人生的提炼与总结。这招魂节一景,实际上是悲惨人生的一景。在文章的结尾,樱子正在进行跳火绳表演,快速摇动的燃烧的铁丝变成了幽蓝而亮丽的颜色,樱子宛如女神镶嵌其中,随即又坠落马下......这让人想起《雪国》中叶子死亡时的坠落。这或许是川端康成告诉世人的又一哲理:花是美丽的,花的凋零又何尝不是更美丽的呢?
花的凋零又何尝不是更美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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