鳃

还有三天，只剩三天了，再找不到鳃，小雅就会被加护病房丢出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海底基地的房间了，被丢出去就等同于死亡。

公元三五一九年，环境恶化，全球变暖导致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陆地被蚕食殆尽，仅剩的陆地和炎热的高温迫使人类转移到海里，人类经过几个世纪的交流，已无语言人种之分，划分界限的唯一条件，变成了鳃。

我，黄叶，普通职员。至少在小雅晒伤之前，我还是个普通职员，就职于黄氏海洋有限公司，虽然姓黄，但与黄氏公司高层并没有任何关系，负责的，也只是普通的整理文件的职员工作。而此时，我却是作为一名猎人，游离在海底基地的边境，希望能找到一个鳃，然后带回去、卖掉，以支付小雅的医费。

此刻，已经是我蹲守在这个边境垃圾中转站的第三天了，我们所有的积蓄只能支付小雅一周的医药费，在一周内，能筹到三千万的方法只有一个，得到一个鳃。而这鳃，却不是鱼的鳃，而是鲛人的鳃。

大约两百年前，长期为海底基地运输物资的运输小队，在恶劣的条件下，出于生存需要，他们首先进化出了鳃，可以仅依靠简陋的潜水设备甚至不需要任何设备，就能畅游海底，但他们身份平庸，只能祖祖辈辈都进行运输物资的工作，他们被称为鲛人。鲛人那时还未被看做异类，甚至因为他们的鳃，运输效率大大提高，而被人类所尊敬。一切的转折都来自于黄氏集团，六十多年前，黄氏集团向全人类宣布，他们成功制造出人工鳃，经过安装改造，人类也可以像鲛人一样随心所欲的畅游海底，不再被海底基地所限制，并依靠鳃的技术，垄断了海底基地的一切物资。而真相是，所谓的人工鳃有两种，一种是人工制造，但使用时间十分有限并且使用会对呼吸道及肺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导致寿命削减；另一种，是将鲛人的鳃取下、加工，制作出的人工鳃，那个就像饰品一般，只需要一滴血，让鳃复刻基因，即可使用。结果当然很明显，鲛人被迫逃离海底基地，另寻栖身之所。而海底基地的富人，则是倾家荡产，希望以一生积蓄为自己留条后路。虽然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仍是海底基地，但海底基地运转愈发吃力，鳃，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由此，出现了猎人。

边境垃圾中转站，基地所有的垃圾由此中转处理，所以这里也是一些鲛人经常出没寻找物资的地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鲛人部落狩猎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守株待兔，希望能侥幸抓到一只鲛人。

抓到艾是我意料之外的，31号陷阱吵醒我的时候是凌晨，我还以为又是一些小鱼小蟹误碰了陷阱，抓到艾，距小雅的期限还有一天，一天足够我赶回基地中心把艾卖掉了，但当我看到艾时，真是五味杂陈。艾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并且她的肚子高高隆起，与她纤瘦的四肢不成比例，看到我，她一直在重复:“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口音很重，咬字有些模糊，我把她从陷阱中拉出来，她还一直重复“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我没有做声，我没法选择，小雅还在医院，我的结发妻子，是因为代替这些鲛人逃走而空缺的岗位，不幸被太阳晒伤，海底基地的运转愈发吃力，但我和小雅可以用人工鳃，可如今小雅的病已经把我们的积蓄花光了，只有艾，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将艾带到这几天落脚的废弃小屋里，她一直重复:“请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需要你的鳃，来换我妻子的命。”

“好！但求你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我们的部落被猎人袭击，我是最后一个鲛人，我的鳃是最后一个无主之鳃，我可以给你，我也愿意被解剖研究，求你照顾我的孩子，孩子的爸爸不是鲛人，孩子没有鳃，不会给您带来祸端。”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智能管家提醒我新收到一封来自黄氏医院的邮件“黄先生您好，由于您交付的医药费已用尽，我们将您的妻子胥雅女士转移到黄氏福利医院，途中因病人病情恶化，抢救无效，现已身亡，请尽快支付殡仪费用。”我反复浏览邮件，确认无误后，跌坐在地上。与此同时，艾也开始在一旁呻吟翻滚起来，她要生了。

孩子哭声响起的时候，一束光从残破的窗口斜斜的照射进来，艾看了一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下一刻，笑容永远的僵在她的脸上，她双目轻闭，已无气息。

在艾的身上，我只找到了一块金属牌，正面是黄氏的标志，背面是“艾”。

孩子，没有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