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我朦朦胧胧地听到谈话声，这时也感到很饿了。像是做梦一般，昨晚听到母亲叫我起来吃饭的声音，我答应着，却没有起来，又睡了过去。只觉得在浑浑噩噩中听到母亲的声音，现在清醒过来，想到那确实是母亲在叫我。昨天我一回到家就睡了过去。从学校回来，只在街上吃了两个馒头，此刻确乎感受到了肚肠空荡的饥饿。但我缩在被窝里，舍不得掀开这温暖的被窝，只平躺着，露出头来，真真切切听到了谈话的声音。谈话的是两个人，没有父亲的声音，说话的是女人。不用细辨，其中一个是母亲。我又细听了一番，才知道有一个是陈梅的母亲。
“……昨天不是带着小梅上街去吗，让他背一点豆子去卖了换点钱来今天好去吃酒，他竟一个人去喝酒，喝酒就算了，剩下的四十多块钱也被他弄丢了。你说气人不气人，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一天天就只知道喝酒，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陈梅的母亲说着话，声音里有伤心和气愤。
“男人哪个不是这样的，家里的事他怎么会管一管？”母亲说。
“那也有好一点的呀，人家都知道要挣一点钱来买油盐。你看我家那个，就一直待在家里，让他出去打工吧，他死活不肯。一喝酒就要打人，没人能管他，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了。”
“出去打工确实要好一些的，待在家里累死累活种地，一年忙到头也只够吃。那些出去的人家，这才几年，都起了平房，一些厉害的还起了两层。想想总活得不如人家。我家可能难得起一所平房了，钱都挣不了，你小叔读书又要用钱。”
“我家还更起不了。眼看着小梅都要上初中了，却一件衣服都买不起给她，十四五岁的姑娘，到现在都还穿人家送的旧衣服裤子。做母亲的很觉得没本事，可是有什么办法。”
“小梅有十四岁了还是十五岁？”母亲问。
“小梅今年十五岁了。她这个年纪嫁人的很多，但她说她要好好读书，将来还要考大学。我想，只要她想读，就让她读吧，尽量供她读。”
“孩子想读就让她好好读，她成绩也好，你尽量苦，将来她有出息了，你就享福了嘛。”
“哪能享她的福，就算将来有出息了还不是要嫁出去。我就尽量供她读吧，免得以后她怪我不供她读书。”陈梅的母亲说着话，声音里夹杂着叹息和无奈。
“小梅都十五岁了。”母亲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又问道：“听说上寨那家的姑娘也才十五岁就嫁人了？”
“也才十五岁。嫁给一个开大车的，那个男的都三十岁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怎么会愿意，都是父母逼迫的。那姑娘哭了好几天，最后竟同意了。婚礼就在今天，昨天我才喊小梅和她父亲背豆子去卖了今天好去吃酒，钱却被那个天杀的弄丢了。又不能不去，那家人托人带了消息来，说让我们一定要去看看。这不，我才大清早下你这里来了，想厚着脸皮跟你借点钱去吃酒。”陈梅的母亲声音有些局促了，想必双手正互搓着。
母亲没有说话，只听到火钳通挠着火炉灰口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火钳“咔嗒”一声落在了地下，母亲这才又说了话：
“我也没有多少，还剩一百块，怕下午也是要去吃酒的，毕竟听到消息了，不去不好。本来想留这一百块钱，赶集的时候背点豆子卖了，凑够了买一包米来过年的。快过年了。现在又要去吃酒，总得送五十才行，送少了不好意思。你怕是也得送五十吧？那剩下的五十你先拿去吧。”
“总得送五十才行，现在的人都往高了送，送少了不好意思。吃酒都要吃不起了。你借五十给我先去吃了这场酒，我明天就想办法还给你，让你好用。”陈梅的母亲说着，就听到了凳子突然被释放了压力发出的“吱吱嘎嘎”声，是陈梅的母亲站起来了。
母亲也站了起来，走进了里屋去。很快就听到了打开箱子的声音，是母亲在拿钱。
“我尽快还你。”
“先拿去吧，不急。”
门被打开了，风从外面灌进来，“呼呼”作响。陈梅的母亲走到门外去，母亲也跟着出去。门没有关，风也就肆意地吹着。
“是你要去还是小梅要去?”母亲站在门口又问了一句。
“让小梅去，我要在家招呼牲口。”
“那你让小梅要去的时候喊她小叔一声，让她小叔和她一道去。本来我要去的，但她小叔昨天回来了，就让她小叔和她去吧，我有很多事要忙。”
“我让她要去的时候下来喊她小叔一声。”陈梅的母亲走上去了，声音渐渐飘远。
母亲转身回了屋里，把门关上了。风被堵在外面，恼怒地嘶吼着。屋里静了下来，只剩下母亲忙碌发出的细碎声响了。我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在抗议我的懒惰。我掀开了温暖的被窝爬了起来，床头的闹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吃过了午饭，坐在火炉边，火炉里的温热传到身上来，很暖和，像春日里晒着太阳，已然忘却了屋外刺骨的寒冷了。闲坐着，不想离开那火炉去，百无聊赖中，想到即将到来的高考，全身没了热气，竟凉飕飕的冒了冷汗，有些难过。如同被抛弃在野外寒凉之中，却无可奈何，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来逃离。
（未完待续）
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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