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阿明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大毛，一只金毛犬，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抬头看着阿明。后座上是果冻，阿明的猫，是大毛在垃圾桶捡的流浪猫。现在的它，懒洋洋的趴在汽车后座上，或许曾经的苦难早已忘记。

阿明每天九点钟才下班到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牵引遛大毛。大毛等了阿明一天，每天的九点，在阿明走进小区的那一刻，大毛就能感受到。它不喊不叫，走到门口，抬头仰望，等待主人回家，那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刻。

转动钥匙，打开门，扑向自己的大毛，阿明抚摸着大毛，随手拿起牵引，就带大毛去溜达。

大毛，不是阿明的第一只狗，却是阿明对最初那只狗的不幸的救赎。

八岁的时候，开始走路三公里去上学。对于现代的交通工具来说，三公里没什么，可是二十年前，乡村的小路，夏日里满是泥水，冬天里是过膝的大雪。八岁的阿明还不到一米三，就跟村里的几十个孩子一起走着乡村小路去往邻村的小学。

二年级的那个春天，阿明因为值日落了后，独自一人往家走。刚过春分，北方的太阳还是早早就落下。天色渐暗，阿明有几分害怕，可路依然要走。胆怯的往前快步走，忽然阿明听到了枯草丛里一阵“嗯，嗯”的叫声。

像是小狗，阿明壮着胆子走过去，果真是一只小奶狗。它是那么小，眼神是胆怯的，腿还没有阿明的手掌长。见到阿明，小奶狗怕的要跑掉，可似乎又没有力气，那四只小短腿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天色更黑了，阿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看着小奶狗，还是下定决心拿起小奶狗，决定带它回家。

最初小奶狗还是挣扎的，过了几分钟，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吧，便安静下来，呼呼的睡着了。

全家人没有在意阿明回来的有点晚，却对怀里的小奶狗充满了敌意。奶奶说，它一定是别人家卖掉的狗崽子，从筐子里掉了出来，要它干什么。

“养它干什么？家里哪有多余的吃的？”父亲很气愤，要摔死小奶狗。

阿明“哇”的一声哭了。

“爸爸，求你了，把我那份饭给它点，你别摔死它。”阿明说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留下吧，它看样子长不大，吃不了多少。我和孩子省着点给它。”说话的是阿明的妈妈。

妈妈身体不好，可家里穷，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妈妈就那么熬着。一直到妈妈去世，阿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只听家里大人说，是生阿明到时候受了风，浑身疼。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去村医那拿点止痛片，就这还被全家诟病。

那天，阿明的哭声，还有妈妈的哀求，留下了小奶狗。阿明给小奶狗取名小毛，小毛成了阿明最好的玩伴。

寒来暑往，小毛长大了，不到二十斤的样子，很活泼可爱。或许是因为在家里也没有人喜欢它吧，小毛从小就喜欢跟着阿明，从阿明读二年级下学期，小毛就跟阿明一起去上学。每天早上吃完早饭，阿明给小毛吃块大饼子或者一点菜汤拌了米汤的饭菜，小毛就跟阿明一起去上学。奶奶总是说，这狗有啥用，也不知看家护院，白养了。父亲总觉得小毛吃的多，总是抱怨着。

有了小毛的陪伴，阿明不再害怕那条孤独的上学路，阿明住村尾。平时总要赶着大部队一起才行，自从有了小毛，阿明就不用费力追赶别人，小毛就是最好的同伴。到了校门口，阿明总是告诉小毛回家，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小毛每天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准时在校门口等待阿明。对阿明来说，小毛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个陪自己经历寒暑风雨的最好朋友。

枯燥的上学路，因为有了小毛不一样。小毛前前后后的跑，草丛里也要闻一闻，见阿明跟不上还会坐下来等阿明一会。

三年级那个夏天，母亲去世了。阿明觉得天都塌了，那个家里唯一会好好说话，不讨厌小毛的人就那么狠心的扔下自己离开了。阿明一直觉的妈妈是疼死的，妈妈说骨头缝都疼，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如果有一天自己去世了，那不是苦难，是解脱。可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明。幼年的阿明，哪里懂这些，他只知道，全家人妈妈最爱他，全家人就他和妈妈能温柔的说话，能逗一逗孤单的小毛。

守灵那几天，小毛一直陪着他，和阿明一样，不吃不喝。

家里一直吵着没有钱给母亲治病，可是母亲去世后不到两个月，爷爷就开始张罗给父亲再娶。那时候，谁会在意一个十岁的孩子的意见呢？奶奶说，自己生了四个儿子，算是人丁兴旺，轮到自己的儿子，怎么就只有一个儿子，前儿媳熬了这么多年，算是对得起她了。可是只有阿明知道，妈妈从未去过城里的医院，就是中药也没吃几副，就那止痛药，几分钱一片，她都要数着吃。

那个冬天里的一天，冲出教室的阿明没有看到小毛，一颗心，忽然有了不安感。阿明疯了一样，他知道小毛不会无缘无故不来接他放学，他有不好的预感，飞快的往家赶。

阿明到家了，门口是小毛的皮毛和血迹。

“你们干什么？我的小毛呢？”阿明声嘶力竭。

没人回答……

看到阿明回来，大伯赶紧冲出来，像拎小鸡一样，把蹦跳的阿明带离了院子去自己家。

阿明的眼睛红的要蹦出来一样，手攥着，心砰砰跳，挣扎着，没了力气，到最后说不出话。

大伯说，今天是父亲定亲到日子，猪还不够大，大家一商量，就打了小毛的主意。送完阿明的小毛摇着尾巴回家，却不知道厄运即将到来。大伯说，小毛一直到死，都没有挣扎，它一直以为，家里人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阿明后悔，为啥要对小毛说回家，如果小毛不回家，是不是依然能陪自己上学放学，自己就不会失去最好的玩伴。

阿明大病了一场，从此不再想上学，那条路，似乎变得又臭又长，走也走不完，走上那条路，双脚就像是穿上了一双铁鞋一般......

那一年，阿明失去了妈妈，失去了小毛，也失去了快乐……

初中毕业，全家以没钱继续供他读书这个理由停止了阿明的读书之路。阿明去饭馆打工，做服务员，去洗车场洗车......

那些年，阿明什么都做过，终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有了自己房子，有了一份自己的事业。

大毛是阿明在回家的路上捡的，浑身都是伤，应该是受到虐待跑出来的。阿明带大毛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满眼泪水。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如此温顺的金毛犬会被如此对待。

大毛很顽强，住了三天院，阿明带他回家了，从此开始一人一狗的生活。

大毛的身体开始恢复了，可以每天出去溜达了。生活虽然变的忙碌，却增添了很多乐趣，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着大毛，阿明还会想起小毛。

一个夜晚，大毛在垃圾桶边看到了一只小猫，小小的，活不了的样子。

阿明也劝大毛放下，他觉得奄奄一息的小奶猫根本活不下来。可是平时听话的大毛那天却执意带小猫回家。

又是检查，又是消毒，又是羊奶粉，精心照顾下，小奶猫活了下来，取名果冻，成了大毛最好的玩伴。

家里老人说，老大年纪不谈恋爱，不结婚，养两只赔钱货。

阿明说，如果有人可以度过余生，那一定要接受大毛和果冻，如果没有，那就一人，一猫一狗，度过余生......

自从有了大毛和果冻，一颗冰冷的心似乎有了温暖，那扇冰冷的大门背后，有两颗热情的心在怦怦跳着，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