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汪国真
大漠,是我此生回不去的故乡,是我人生里最深沉的乐章。那儿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缠绕着我没法割舍的梦牵魂绕。且放慢我思潮滚滚的频率,迟滞我回眸的目光,让我的笔触在最美好的时光处,稍事停留,看是否能弹跳出动听的华章。
胡杨--生命的赞歌
写于2009-04-30 16:18:07,2018-7-15 修改
时常想起大漠深处,
一道绝世的风景 :
昆仑山下的荒漠里,
藏着的一排排胡杨。
尘暴在此喑哑
沙漠在此止步,
活,一千年不死,
死,一千年不倒,
倒,一千年不朽!
它把生命亲吻,
它把绿洲搂紧。
孤寂的胡杨!神秘的胡杨!
梦幻的胡杨!滴血的胡杨!
不屈的胡杨!
生的胡杨壮丽,美艳,妩媚动人;
死的胡杨千姿百态,苍劲,肃穆。
“托克拉克”——“最美丽的树”,
三千年啊!
那是多么漫长的炼狱和守望!
它的干涸、狰狞、皲裂、挺立;
它无奈的呻吟、体内苦涩的盐、
怪诞的胡杨泪……
那是一种穿破心扉、
深入骨髓的震撼!
驼铃没有留下梦,
只有飞沙在流浪。
胡杨,
用它一生的倔强,
长出一丛绿,
撑起一片天,
千年站立在荒原,
看尽西域沧桑!
流干最后一滴泪,
祈求感动上苍!
劳动关
我们初到农场时就被告知一定要过好劳动关和生活关,并且不能谈恋爱.
劳动关是难过的。就说那次打柴吧!这是我们每个知青都必须做的,至今都难以忘怀我第一次打柴的情景。
所谓打柴就是到沙包里去挖树根,一般都是红柳的根,上面由于缺水枯死了,或者半死了,它的根还留在沙包里,长期的风吹日晒后,挖出来就可当柴烧了。
轮到我打柴那天,为了防晒、防虫,我穿上了厚厚的衣服,长袖长裤,戴了草帽,带好干粮和水壶,独自一人出发了。园林队什么都好,就是打柴不好--太远。因为其他连队都被沙包包围在中间,四周都是沙窝、沙包,出门就可以开刨(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走越远了)。而我们园林队就在农场场部边上,四周是比较成熟的农田,必须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未曾挖过柴火的沙包。打柴还有个规定:为了保护生态,不准挖胡杨,因为它可以储水,是沙漠的生态卫士。我们那时都是二十上下的姑娘小伙,老家带来的全是南方人穿的短袖短裤和裙子,劳动两三天下来,胳膊腿都给晒脱了皮,又疼又痒,非常难看。所以都学乖了,劳动时只穿打了补丁的长袖长裤。
那时也很胆大,没去过的地方都敢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问了一下大致的方位,就出发了。
大约走了四五里地才找着了传说中打柴的地方,没有经验,看上去光秃秃的一个个沙包,全长得一样。不知哪一个里面藏着红柳根,我吃力地挖了好几个沙包,总算挖到了一堆红柳根。讨厌的跟人虫总跟着我不放(那是一种红色吃血的和蜘蛛有些相象的虫子,只是腿没有蜘蛛长,人走哪跟哪,直到虰上你为至。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蜱虫)。看看太阳快落下去了,该回去了。我学着别人的样把柴火捆好,挑上肩就打道回府了。这样停停歇歇,越走越重,肩膀痛到不敢挨扁担,腿越发的抬不动了,就这样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挨到了队部。一过称,三十斤。我一下就坐到了地上,太失望了!我原以为至少也会有个七八十斤的呀!
戈壁深处有真情
我从洛浦医院治好"疔"出院后,就要返回农场,在他人的指点下,我搭了一辆驴车出了县城。(那时候,县城到农场没有班车)一直来到了公路通往农场的路口。
这是一条鲁迅说的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它平伸在戈壁滩上,曲曲弯弯直至戈壁深处的农场。听人说大约七十多里。我坐拖拉机或汽车已走过好几回,虽没有步行过,但可以凭着车辆碾压出的轮胎印痕依稀认得路的走向。戈壁里的九月下旬,天气还比较热。四周看看并没有可搭乘的车辆,只好步行往前。所幸的是那天没有风,不至于迷路。
夏末的戈壁,热,渴,杳无人烟。抬头是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湛蓝湛蓝的,灼得人头晕眼花。脚下是滚烫的沙石地,令你不得不快走。再说,走慢了天黑前到不了家,那才是大麻烦呢!不知不觉走过了开阔地带,走进了沙包重重,连绵不绝的地段。这儿更是不见人影,天地间就我一个不停的往前走的女孩。不久,不知哪儿感到有点不太对劲。我左右、前后看了一下,发现一个三十上下的维吾尔族男子就跟在我后面。我有些恐怖起来。当时我一个花季少女,在这再没有第三个人的沙包里,肯定是无援无助的。不敢再想下去。我试着停下脚步,那个人居然也停了下来,我试探着再走起来,哎,他竟然也迈步向前。我马上心跳加剧,满头大汗,怎么办?我看了看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沙包和上面纷杂撩乱的红柳。定定神,加快了速度,偏离正路,冲到一个大沙包的后面,蹲下,藏了起来。过了好久,我才钻出沙包,小心弈弈的爬到高处,四处搜寻,才见到有个人影在前面路上很远的地方匆匆往前走。我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回到原路上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隐隐绰绰的一排树映入眼帘,别提多高兴了。走近一看果然是树,是戈壁中不太常见的一小块绿洲!在树的旁边是一条清澈的水渠,清清的流水咕噜咕噜汨汨向前。我水壶里的水将要喝完,见此,高兴地用壶灌了渠水痛饮起来。这时,一个维吾尔老人赶了几头牛走来,那些牛迫不及待地挤到水边,摇头晃脑地喝起水来。老人蹲到渠边,用双手掬起水一捧一捧艰难地喝着,我看着老人喝不畅快的样子,几乎没有细想,就把水壶递了过去示意让他用壶来喝(那时我还不会讲维语),老人迟疑了一下,朝我笑笑,接了过去,仰起脖子痛快的喝了起来。我又要上路了,老人和我同行。他再三要我把提包放在牛背上,我都因为担心意外而拒绝了,宁可自己提着。但有了他同行,我倒是不再害怕。同行了一段路后,老人示意我他到家了,并指给我回农场的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很是怅然不捨。猛的,我手里的提包被人夺了过去,急忙扭头,一看是个维吾尔小姑娘笑嘻嘻的挽起我的手,提着我的包,说着我不懂的维吾尔语,和我一起朝前走去。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老人的孙女,是老人让她来送我的。小姑娘一直把我送到通往农场的大路口,才挥手和我告别。这时天色已晚,暮藹在树丛间冉冉升起,怀揣着荡漾在内心的感动,走上沙枣树掩盖的农场小路。可以看见,远处,五棵胡杨高大的树冠在黄昏里微微摇曳。
家,到了!
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断定那个男子是好人还是坏人,也再没见过那位好心慈祥的维吾尔老人和热情欢颜的姑娘。但是,我一生都在坚持:在别人有困难时,一定要伸出手去。
穿越黑风

传说和田曾刮过连续九天九夜的黑风,夹带着沙石的狂风把和田城吹得暗无天日,沙土掩埋了大半个城阙。甚至把野外的人畜都刮得不见踪影。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天。太阳开始下沉,暮霭缕缕,在昏黄的空间缓缓地弥漫、交融,升腾。我象往常一样,下工后抱着二丫头回农校的家。路不是太远,大概三里多地。走到场部后就是无人、无房、无庄稼、无牛羊的戈壁滩,穿过这片荒滩就是农校了。虽然有一条比较正式的大路,我一般不走它,太远。就在戈壁滩上走自己认为最近的"路"。翻过了一条大水渠后,刚走进戈壁滩,就看到迎面来的人(和我反方向)都在拼命奔跑。心中诧异,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天空和大地连接的地方已是黄黑一片,一柱柱浓烟一样的黑爪不断地升起,爬上尚还明亮、微蓝的苍穹。有个人指着那发疯般压过来的沙尘,对我说:快跑!黑风来了。
黑风?天哪!听人说,这是一种沙漠里能移动沙包,卷走牛羊,震天撼地的大风。所到之处,昏天黑地,飞沙走 石,对面不见人影。我沮丧极了,求生的本能驱使我快跑!离家还有两里多地呢!
可我一个女子,怀里抱着尚在哺乳期的婴儿,哪能跑得过风?!不一会,那呼啸的风声就卷了过来,本来明朗的天幕渐变成黄色、棕色、棕黑色……那一柱柱张牙舞爪,翻腾咆哮着上升的黑爪很快融为浓黑厚重的一体,黑压压的佈满了天空,灌满所有天地间的空隙。风夹着密密的沙、土、石头,打着我的后脑勺,擦过我的脸和身体,超越我继续扑向前方。我紧紧抱着五个多月的小女儿,被漆黑一团包裹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前行。恐惧感阵阵袭来,犹如沉入了世界末日,心在抽痛,无奈地咽着眼泪,紧紧抱住孩子,漫无目标的走着。忽然想起人们在沙漠里迷路的种种传说,我猛然驻足惊醒: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莽撞地瞎走会迷路的,到那时我们母女就成了彭加木了。我可爱的娇女儿啊!不敢再想下去。定定神,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想,只要我不动,风总会过去。在地上,重心低,轻易也不容易给刮走。就算刮上三天三夜,也不至于饿死,摸了摸怀里的女儿,她混然不知,呼呼大睡呢!想清楚后,我不再害怕,稳稳地坐在那儿等待。过了好久好久,时间漫长得让我几近崩溃!终于风声渐小,黑暗缓缓退去,天光透过逐渐稀疏的沙尘泻泄下来,隐约看到头顶上方不时晃动着一根电线,脑子里一闪:肯定是电话线!那时风头已过,风力小了好多,天也亮了不少。我沿着电话 线,数着电线杆上的编号前行,终于看到了农校黑压压的一片矮房,远远的,闪着微弱的亮光(那时候都没电) ……
断黑的时候一个土人抱着个孩子出现在我丈夫面前,大女儿牵着我的衣角怯怯地喊着:妈妈!
(上图是朋友发来的2016年和田首场黑风图片。71年4月某天,怀抱着五个月大的女儿,我们母女在如此模样的风暴中穿越)
那方西土地上曾演绎过更多的故事。有甜蜜也有苦涩,有欢笑也有艰辛,有欣喜也有委屈,在那里我尝遍了世间的甜酸苦辣。但还是从心底里感恩:是那片贫瘠的土地用它稀薄的的乳汁无私的滋养了我,为我的人生攒下了厚实的资本,无惧将来所有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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